冷月翎指尖叩着紫檀木案,案上的烛火被窗缝溜进的风拂得晃了晃,将她半边脸映在暗影里。“安修鹤,再乱对朕用摄魂术,朕挖了你的眼。”
话音未落,安修鹤已抬手捂住眼,夸张地向后踉跄半步,唇角却勾着笑:“陛下这是怕一不小心就着了臣侍的道儿?”
“可是,臣侍并没有动用摄魂术啊。”安修鹤笑得宛若一只偷腥的狐狸一般,“所以,陛下是心乱了?”
“放肆。” 冷月翎声音未抬,案上的青瓷笔洗却 “当啷” 一声翻倒,墨汁泼在明黄奏章上,晕开一片深黑。
温君然膝行半步,叩首道:“陛下息怒,安侍君向来口无遮拦,并非有意冲撞。”
他垂着的眼睫上沾了点墨星子,倒像是哭过的痕迹。
冷月翎瞥他一眼,忽然想起幼时在御花园撞见的场景 —— 那时温君然还是个垂髫小儿,正把一串糖葫芦塞给还是慕容子书的的慕容子言,两人红着脸推搡,糖葫芦滚在青砖上沾了泥。
“起来吧。” 她忽然松了口,指尖捻起那卷被污的奏章,“朕无意追究旧事,此事不必再提。”
安修鹤忽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殿宇里荡出回音:“安置?陛下是打算让他同慕容子言一样,也住进修仪殿?还是说,陛下偏爱鳏夫,觉得这样更有征服欲?”
冷月翎沉默着看向殿外。
当年本想带他远离京城是非,只是没想到,反倒误了卿卿佳人。
暮色已沉,檐角的宫灯次第亮起,像一串坠在天边的星子。
“风四。” 她扬声唤道。
黑影无声无息落在阶前,单膝跪地:“属下在。”
“去看看千世睡了没,若还醒着,把这个送去。” 她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锦面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 —— 是今早水千世缠着她学绣活时,被针扎了手指才绣成的东西。
风四接了锦囊,转瞬便消失在夜色里。
温君然望着那抹残影,喉结动了动:“陛下既在意水侍,为何白日里还要气他?”
“他心智纯良,留些棱角总好。” 冷月翎起身,披风扫过地面的碎瓷,“倒是你们,藏了这么多的秘密,就不怕夜里做噩梦?”
安修鹤忽然倾身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襟,声音压得极低:“臣侍做过最可怕的梦,是看见陛下登基那日,戴着十二旒冕冠,一步步踏上太和殿的白玉阶。那时臣就想,这样的人,究竟要多少血才能喂饱?”
冷月翎抬手,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或许,朕要的从来不是血。”
她的指尖带着玉一般的凉意,安修鹤却像被烫到般猛地后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温君然适时开口:“陛下,南下的仪仗已备好,只是……”
“只是朝中那些老狐狸,巴不得朕离京,好趁机在父后跟前嚼舌根?”
冷月翎接过侍女递来的狐裘,慢条斯理地系着系带,“让她们去闹。朕正愁没有理由发作世家。”
正说着,风四回来了,垂首道:“水侍已睡,攥着锦囊不肯松手,属下瞧着…… 像是哭过。”
冷月翎 “嗯” 了一声,转身往殿外走。
宫道两旁的红梅开得正盛,花瓣上凝着夜露,被月光照得像落了一层碎银。
“君然,你说,朕将他留在宫里,到底是对是错?”
温君然跟在她身后,脚步声轻得像踩在云絮上:“您是皇帝,自然不会有错。倒是子言,怕是正对着棋盘,算着如何在陛下面前多讨些恩宠。”
“他?” 冷月翎轻笑,“他和慕容子书现在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自然是要晾一晾他们的。”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响。
风四瞬间绷紧了身形,冷月翎却抬手按住他:“去看看,是不是哪位‘贴心人’,又耐不住性子了。”
风四领命而去,安修鹤忽然凑到冷月翎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陛下可知,水千世房里的窗台上,摆着三枚棋子?一枚白棋,两枚黑棋,像是在等谁对弈呢。”
冷月翎脚步一顿,抬头望向水千世宫殿的方向。
那里的灯已经熄了,只余下檐角的宫灯,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只悬而未落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