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营建在营地内正中央处,四处环绕开去,四周皆是密密麻麻的羊皮帐篷。
两处篷帐互隔三个人的身位,甚是密集,主要是作遮挡风雪之用,同时也不会阻碍日常巡视。
当传令兵将集合议事的命令送达以后,往主营这边走的人陆续多了起来,由钟不二带领的这支陷阵锐士营,能够有权议事的人,除开每支队伍屯长以外,在往下,就是能够领着少数人的什长与伍长。
他们一次性能够带领十名或者五名兵丁。
通常在战斗中,钟不二的命令传达下来,屯长领命以后,紧急作战之下,哪怕是老兵,想要瞬间调动一百个人同样有难度,所以不得不依靠队伍中的个名领队来执行,以此提高行军作战的准准确与纪律性。
然而时不同往日,若是以往,什长和伍长这类与普通兵丁差别不大的职务,压根没有参与任何重大决策的机会。
可今日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江湖武人出身,哪怕他们头顶上有人管着,骨子里因习武而与生俱来的傲气,要比兵丁们高得多。
并且关键时刻还是需要他们发力的,不能像普通士兵那样子轻视。
主营内帐中,五个架起的火盆以圆形围绕在内部,硕大的铁盆里火焰并不凶猛,也不能阻挡北国降下的冰雪寒气。
冰冷如旧,只不过能为前来帐中议事的众人增添些能见的光亮与热气而已,此时,天光已晚,钟不二与剑狂坐在帐里,打量着一个个进来的武人。
剑狂在他们身上扫视片刻,旋即刻意压低嗓音说:“我们大秦武道隆昌,却少有甘愿加入朝廷之人,此次欲除去北地敌军,注定要兵行险招,就光靠这些人,真能做到?”
钟不二望着掀开帐帘进来的武人,听到剑狂质疑,他自己心中是没任何其他想法。
既然是军令,那就必定要做到的,兵行险招也好,十死无生也罢,只要能完成燕将军交代的事,那便是对大秦最大的效忠。
剑狂担忧的,无非是自己这边的人能不能打的问题,毕竟武林正道联盟大多数都是出身正统的江湖人士,而且,联合江湖草莽,在北地与秦军周旋对战多年。
他们在南方征兵所招募的这群武人,哪怕境界可能差得不多,但要说实力,钟不二也觉得还是常年游走在刀尖的敌人更要厉害些。
养尊处优循规蹈矩的武者,实际与经验丰富的亡命徒拼起来,优势根本不大。
他这支队伍能够拿得出手的武人还非常罕有,情况不容乐观,好在是自身处于暗处能够完全执掌主动权。
“这些人的武道水准看似平平无奇,不过大部人自己也清楚,这是个逆天改命的机会,武人终究是武人,而我们是军人,背后靠着朝廷,而他们什么也没有,卖命就能搏前程的机会,普通人或许会犹豫,可一向自视甚高的武人就说不准了。”
钟不二给自己带的这些人定了性质,同时也算是安慰剑狂一句,接下来双方需要合作,血剑营的人各个都是不要命的疯子,他也不想自己的人会拖了后腿,于是出言告知陷阵锐士营内武人如今的大概想法让剑狂安心。
正待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外边陆续进来的武人越来越多。
剑狂听着钟不二的话不动声色,他为大秦帝国效命多年,同时又担任这支血剑营总领,岂不明身为同僚的想法。
他表情冷漠,而在下一刻,当帐帘又一次被掀开时,他表情终于变了变。
对方是个身穿黑色绸缎长袍的人,此人面庞莹白如玉,眉目间隐含雌雄难辨之态,宛若画中公子,令人一见而心生疑虑,不知是男是女,却又别有一番妖娆之姿。
当此人跟着风铃进来时,剑狂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杀气在刹那动摇。
不是源自于对方武道是否高深,杀气是否强烈,因为他察觉不到对方身上任何一丝一毫的杀意。
这在杀人如麻的军中极为反常,可也正是因如此,自己的杀气居然会因对方出现而动摇,可以说是出于在杀戮之中的本能。
脸上先是露出质疑,仅此一眼就能够判断出,对方是个非常危险的人,要比在场所有武人都要危险,包括风铃,不过,不等他细究,这人就隐没在人群里了,被浓厚的杀意吞没,再也感应不到。
“你们军中还有用剑的高手?”剑狂定了定神,转头就对钟不二问道。
钟不二还在斟酌待会如何面向底下这群武人开口,冷不丁被剑狂一问,他没能反应过来,粗略一想就直接否定了。
“随行上来的武人众多,武道境界手段参差不齐,要说高手,怎么也该要五品以上了,这样的人安排进来时冯中郎肯定会特意嘱咐我的。”
对于钟不二的说辞,剑狂信了大半,真要是高手,在军中职位理应不低,岂会寂寂无名,他还没见过武功高强却甘愿置身事外的,那就和读书人饱读圣贤书却不追求功名一样。
只等剑狂不再开口,钟不二才回忆起来自己此行的缘由,正是因为那个叫李白的公子哥。
那晚听留守军中的人说,李白与墨家逆党墨羽打了个不分胜负,实力的确深不可测,而此次任务,也是要试探一下这李白,即便此人背后是身在皇商的苏家,没有反叛理由,不过也还是要安了自己和燕将军的心。
回想过来的事,钟不二没同剑狂解释,往后推移的时间里,军中武人几乎全部到场了,他左右看了看,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
“此次行军,大家可能会心存疑虑,为何脱离大军独自东行北上,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次的任务由燕将军亲自下达,需要解决蛰伏在北地一支名叫武林正道联盟的江湖势力。”
有关于武林正道联盟的事,早就在江湖上传遍,算不得秘密,不过要出手去杀他们,这层关系就很微妙了。
不过听着话的众人没有骚乱,本来就是江湖人出身,并不在乎杀人,更不在乎是否正义。
钟不二见没人开口,满意的继续说:“我相信对大家来说这是一个封官进爵的机会。而且最主要,我希各位清楚,军中粮草是要供给给大军的,出行随军携带的粮食如今已然不多,各位又是武者,食量自不用说,我们只能自行解决。”
他说罢对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顾有文唤了声。
这名年轻人扭头看向营帐里满是凶神恶煞的秦军武人,极重的戾气之下,他自己不浑然不惧,脸上挂着愤恨与仇视。
“联盟有存粮,散布在好望坡下的四处城镇,你们要是能够抢夺过来,肯定足够所有人度过寒冬。”
剑狂,钟不二,事先就叮嘱过顾有文,话语之中,不能透露敌军的数量信息,直等到顾有文开口以后,营帐里的人终于起了反应,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武人饭量大,时至今日,早就有人开始饿肚子了,可还没到极限,自然也不会有人说点什么,不过长此以往肯定不行,聪明的人已经意识到局面利害,听钟不二的意思,眼下就是需要他们卖命的时候了。
钟不二没有制止底下讨论,他顺带也能旁听风向来判断这些人脑子里的想法,他武功不高,但对于士兵与武人却有着非常敏锐的直觉。
只不过,他还没细听多久,底下就有人高声说道:“我们投军入伍,今晚又齐聚各到此定是天意难违,大秦一统指日可待!我等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日后与人说起今夜之事,凡是参与者,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大秦汉子!”
营帐里聚集的人大部分互相认识,甚至是眼熟,哪怕有后来填充进来的兵源,不需要过一个月就能互相认识熟络,刚才钟不二开的口,明显是要做事了,而且拒绝不得。
听到有人说话时眼睛寻声看去,就见到是七军的文定,能文能武,善于与人攀谈结交朋友,与很多人关系都极为不错。
听了他的话,立马就有人出声附和,本来就是衬托场面的话术,可很快,文定忽然话锋一转,“可我在随行路上,却见到让人极为愤怒的一幕!
八军的屯长李白,明明身兼要职,却眼看着自己兄弟死于雪里而无动于衷,非但没有施救,还拿了他们身上的粮袋,我很怀疑,我们与这样的人共事究竟能不能成事?!”
这话出口以后,犹如平地惊雷,营帐内所有人都脸色巨变,下意识朝李幼白看去,而且还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将位置让出来,如此,她的存在就更加显眼了。
身在军中最忌讳的就是互相猜忌,各有不合,对军纪与任务造成严重阻碍,更别说此刻还是全体领军人士全部到场议事的场合。
竟然点名道姓追责其言行的正确性,实在是军中惊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