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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月色越发明亮,如水般的光芒照得这方天地亮堂堂。

分别的愁思渐浓。

“我先寻点东西,怕是赶不及和你们道别了。”与桑榆说完话,陈麒又对李天奇与关和道。

漫天的繁星,正有益于桑榆和星迪二人推演修行,故而地仙学府一行会比天灵派、天绝派两派晚走一个时辰。

而陈麒将与学府一行继续同行,此时离开,确实赶不及和他们道别了。

“陈麒前辈,我们后会有期。”李天奇率先道。

关和慢了一步,也抱拳道:“陈麒前辈,再会。”

素来习惯了独来独往的陈麒有些不习惯道别的场面,故而一旦遇上这样的时刻他常借故离开,好避开惜别时的不舍。

但是这次,他心里却没有以往离别时的遗憾,反而很是平静。

都在上古秘境,他们会很快见面的。陈麒想。

“后会有期。”

说完这句话,陈麒便站起来,转身离开。

他要在离开前收集点东西,这次并不是借口——这是他的习惯,每到一处都要带些东西回去,当作纪念。

经过两派正在整理行装的弟子们身边时,恰听到他们在闲谈。

“哎,地仙学府这清心丹真不错,我现在身上一点疲惫都没有了,灵台都清明了不少。”

“那当然,这可是药峰连峰主的成名之丹。”

成名之作听说过,成名之丹是什么鬼?

陈麒摇摇头,失笑着走开。

他并未惊动那些弟子们,顺着如茵的草地,很快进入一旁的山道。夜色下,那里盛放着的夜仙花分外灿烂。

手中有灵光闪过,他并指为刀,小心地在成片的夜仙花丛中切割,想要取下他认为最美艳的那朵花儿。

他铺开了神识,周遭的动静皆传进他的耳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夏虫在蠕动、游鱼在水中跳起、小兽在捕食……的声音。

晚归的小松鼠捧着松果,灵巧地攀上高高的乔木,却粗心地将辛苦找来的食物忘却。

“啪嗒”一声,松果砸在松软且厚实的落叶上,小松鼠“呲溜”一声又往下滑。

陈麒无声地笑了笑,为那只有些蠢蠢的小松鼠,也为这样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都说地动前动物会有感应,你们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有些纳闷地问。

当然,没人搭理他。

或许,在它们眼中,他就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族,在自言自语而已。

陈麒轻轻地拨动夜仙花周遭的土,细细地清理着它细弱的根系。

一道之隔,弟子们的谈话仍在继续。

“那你猜猜,我们吃的这瓶清心丹是不是连峰主亲自炼制的?”

“想得美,那可是连峰主,这样初级的灵丹他才不会费心费力炼制,肯定是交给弟子们炼制的。”

地仙学府药峰峰主连培而数十年前曾到单洲秘境古塔历劫,成功渡过了化神死劫,进阶大乘期,如今在修仙界药修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好吧!说不定是连航前辈炼制的呢!”那弟子语气失落了一瞬,很快又轻扬起来。

陈麒笑了笑,听着他们话语中蓬勃的朝气,心里生出一丝丝歆羡,年轻真好。

那是他回不去的时光,他目光黯淡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别再聊了,快来集合,要离开了。”

“来了来了,师兄你别催。”

“不想我催就快点,师傅看过来了。”

“诶诶诶,师兄,等等我。”

……

弟子们或是慌慌张张、或是嬉笑打闹的声音渐远。

陈麒自储物袋中取出施加了阵法的木盒,小心翼翼地将他清理好的那株夜仙花连根带土移植进了盒子中。

储物袋开启又被闭合,陈麒将它仔细地挂回腰间,和传讯的灵简放于一处。

天上的星轨连成一线,那瞬间星光大盛,陈麒收回视线,慢悠悠地往学府众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腰间的储物袋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荡的,在某个瞬间,暗色的灵光和星光相互呼应,而他毫无所觉。

他用来挖土的右手两根手指白皙修长如故,因着有灵力加持,连泥土都未曾沾上分毫。

他也就没有留意到,方才被好好地放置于盒子中的那株最好看的夜仙花,悄悄地化为齑粉,连泥土都没留下。

陈麒脚步一顿,怎么感觉空中的灵气又浓郁了些。

“陈麒前辈,您回来了。”学府剑峰的那名弟子,名为程万里的那个在跟他打招呼。

陈麒对他的印象是,桑掌门道侣容与的嫡系大师兄,看着为人沉稳无比,就是有点爱用那种让人看不懂的眼神看自己。

但眼下,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正常,是对前辈的恭敬和谦和。

于是,陈麒冲他微笑着颔首。

“半个时辰前,天灵派和天绝派两派的人刚离开。”程万里又道。

陈麒重新迈开步子,“嗯,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很好,挖株花用了大半个时辰,他越来越能干了,陈麒心里对自己十分满意。

正好不用看别人离去的背影。

程万里是来寻人的,找到人了就一起回去,稍稍落后陈麒半步,“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该出发离开了。”他答道。

不到半刻钟,他们便回到了方才闲谈的那处地方。

“回来了。”程时琇最先看到人。

“半道上遇见了,”陈麒道,“抱歉,回来晚了。”

程时琇笑笑,越是相处,越是觉得这位让陌河师叔避之不及的散修前辈有意思,“前辈多虑,时辰还早。”

两人只口不提她派人寻人之事,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略了过去。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连航实在好奇,戳了戳自家道侣和敏容,“为什么他们不提万里大师兄寻人之事?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话他不敢说出声,因着在场之人中他修为最低,也不敢传音,是偷偷开了血脉之力,以连族秘法传的讯。

但是,他还是失策了。

传完讯的瞬间,他就接受了来自同门十二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和敏容同情地看了自家傻道侣一眼,抓住他的领口,稍稍使力让他弯了腰,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还安慰傻狗似的揉了揉。

待和敏容松了手,连航重新站直身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糟糕。

连航欲哭无泪,他怎么这么蠢。

学府之人血脉之力同源,一被激发,同处一秘境的所有人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所以,他开了血脉之力传讯,跟用灵力传音有什么区别?

陈麒前辈正从他面前走过,连航目不斜视,招呼了声“陈麒前辈”,得了一声应答。

哦,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陈麒前辈并没听到他传的讯。

面子保住了一点点。

程时琇缓步自他面前走过,拍了拍他的背,轻轻的。

“傻子。”她慢声道。

因着渡劫期大能的加入,这条血脉之力传讯通道扩大不少,听着还似是有回音。

“傻子。”

“傻子。”

“傻子。”

……

通道壁一声声回荡着程时琇特意慢声说的那句“傻子”,嘲讽意味甚浓。

连航如遭重击。

血脉之力传讯通道传来几声笑,尤属程万里的笑声最大,嘻嘻哈哈嘿嘿哈哈的,通道壁尽是回音。

连航灰溜溜地收回了血脉之力,关闭了传讯通道。

他自闭了。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修,此时却如落了水的小狗,有些垂头丧气,眼神都湿漉漉的。

自家道侣这模样瞧着怪可怜的。

但是仔细瞧瞧,他梳得齐整的头发有几缕不听话地跑到身前来,在肩膀处飘啊飘的,颇有些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