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润不复往日温润的贵公子形象，未戴发冠，有几缕头发散落下来，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下巴上还有浅淡的胡茬，显然是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收拾。
张润哽咽了一下，偏开头眨了眨眼睛才又看向那个府兵。
“府里突闻噩耗，现下实在是无暇招呼诸位...”
张润深深的拜了下去，活脱脱一个失去妹妹的兄长悲痛万分的模样。
“张大人节哀，那我们就不打扰，先回去复命。”
府兵干巴巴的安慰了张润两句，又冲着大门拜了一下，毕竟死者为大。
刚上了马准备离开，就见赵宏带着几个人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迎面过来。
女子穿着破旧的衣衫，头发披散着挡住了脸，看不清面容， 但是身上满是灰土，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
“赵大人。”
府兵在马上冲着赵宏抱拳，托之前周嫂子的案子的福，京兆府现下门口扫地的大爷都认得赵宏的这张脸。
“大人客气。”
赵宏抱拳回礼，回手将那女子推到了那府兵的跟前。
女子被猛地一推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痛呼，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赵大人这是？”
府兵不明所以，将这女子推到自己跟前是做什么，瞧这打扮不过是个贫户家里的女子，并不像是能犯什么案子的。
赵宏瞥了眼站在张府门口的张润，提高了声音。
“这就是大人要找的张二小姐了，昨日我回城路上正撞见了。”
“今日听闻张府突遭噩耗，特来通传一声，想必是张府的下人老眼昏花认错了人，这张二小姐可活的好好的呢。”
张润如遭雷击，面如金纸，他没想到母亲竟敢暗度陈仓，帮着张岚馨乔庄跑了。
可他此刻是万万不能承认这就是张岚馨的，否则张家就是包庇凶手欺瞒官府的同犯！
“休得胡言！”张润上前一步，冷声道，“我妹妹今早坠入山谷，尸体已经收殓，赵大人何故拿一个乡野村妇来我张家冒名顶替！”
赵宏冷笑一声，一把抓起那女子的头发，露出一张沾了土却能看出面容的脸。
“张大人好口才，这是打算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无妨，这京城里认识张二小姐的人多得很，就算我侯府的人做不得证人，也可以请旁人帮忙指认。”
“家妹尸骨未寒，赵大人慎言！”
张润身形一晃，他不是想不到这个谎言极易被戳破，只是无论是为了张家还是为了张岚馨，他都不能承认。
“赵大人，张大人，下官还有公务在身，人我就带走了，是真是假，京兆府自有明断。”
府兵的显然是认定了此人就是张岚馨，被张府愚弄当成傻子玩，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下来。
“大人慢行。”
赵宏又抱了抱拳，这才走向张润。
“张大人，既然人没死，就把这些东西撤了吧，多晦气。”
赵宏说完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停下来转过头。
“可记得吩咐人收好了，总会用得上，也省的再置办了。”
张润站在那任由赵宏羞辱，胸口一股气堵在那，只觉得口中腥甜，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杀妻之仇啊，镇远侯如何能忍，母亲竟然还护着张岚馨，这是要让整个侯府陪葬么？！
黄大人看着被府兵带来的五花大绑形容狼狈的张岚馨，一时间竟然觉得好笑。
张家到这时候还以为能护着张岚馨，真的以为张家在这京城里能一手遮天了，连律法都敢视若无物。
“张二小姐果然命好，从山顶坠落都能毫发无伤。”
“不，不，大人认错了，我只是京郊的一个民妇，是被人强行抓来的！”
张岚馨低着头，拼命的否认，她只是狠毒又不是傻子，这时候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岂不是罪加一等。
“姨母，”顾毅冷声开口，“何必垂死挣扎。”
张岚馨听到这声姨母身体一颤，她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他一条命！
“小公子认错了，我，我真的不是什么张家小姐。”
“既然如此，那就请人来认认吧。”
云芷柔淡淡开口， 她就知道张岚馨必然不会在家里等死，昨日张岚馨刚伪装从角门出来，就有侯府的人跟着了。
张老夫人也确实是一副慈母心肠了，担心张岚馨没了身份过得苦，没敢让人给她带金银首饰，却在包裹里的旧衣裳里面缝了几万两银票。
同样的女儿，一个被毒害早早的丢了性命，她不想着替她报仇安她亡灵，却拼命护着另一个杀人凶手。
真真是可悲可叹。
柳如烟一身华贵衣裙跪在旁边，看着灰头土脸的张岚馨嗤笑了一声。
“若是这样苟且偷生下去，还不如死了痛快。”
张岚馨就像听不懂云芷柔的威胁，也听不到柳如烟的讥讽，只是拼命的否认，她不能死，她要活着。
“既然张二小姐不认，不如大人先审我吧。”
柳如烟抬手扶了一把鬓边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又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袖，流光锦缎配上通透无暇的翡翠镯，端的是美人如画。
云芷柔这是第一次正面看柳如烟，这个传闻中的镇远侯宠妾。
确实是好看，跪在这京兆府的堂上，神色不见一丝慌乱，淡定的犹如在花园里闲庭信步。
“大公子状告你伙同张家二小姐张岚馨，换药致使先侯夫人张氏小产，你可认？”
“认。”
“那下毒谋害先侯夫人致使她身死，你可认？”
“认。”
“下毒谋害现任侯夫人云氏，你可认？”
“认。”
......
柳如烟不像是被抓来审案的，却像是来一心求死的，桩桩件件都只有一个‘认’字，态度光棍的让黄大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了人。
如此心机手段的女人，竟然就这么认输了？
“你用什么威胁了张岚馨？”
云芷柔忽然开口道，她想不通，柳如烟就算再有手段，可她的出身，实在是对张家的嫡小姐没什么威胁。
谁知刚才还非常淡定的柳如烟竟然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笑了出来，从轻声到大笑，笑的花枝乱颤，鬓边的步摇随着她的笑晃出好看的残影。
“果然我是输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