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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凛要分家的话一放出去,京中又起了不小波澜。

有人说是他兄弟刻薄,见他失了权势便把他弃如敝履。

亦有些知情的,说他是为了妻儿才自甘分家。

传来传去,江朗的名声就传臭了。

只是大房显然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闲言碎语,趁着族中耆老没有登门,提前去打点新宅子,收拾旧物什。

由于江凛提出分家一事十分突然,眼下满鹮京找,也只找到一座勉强看得入眼的小宅子。

虽然只有侯府一半大小,可也是唯一一个栖身之处了。

江慵忙里偷闲,拟成一纸书信,派了阿生亲自去送。

都说骨肉亲情,血浓于水。

她知道江凛还是顾忌着沈老夫人,迟迟拍不下惩治二房三房的板。

倘若放在以前,她定是难以理解的。

可晃晃悠悠活了近四十载后,有些事情反而看得更加通透了。

将二房三房绳之以法的恶人,就由她来当吧!

第三日清晨,族中的长辈便到了。

江氏一族人丁不旺,合计只有六位族老入了京都。

江慵领着枝梨在门口一一接待,不多时,便将人汇集在了议事厅中。

沈老夫人眼下挂着两只斗大的黑眼圈,显然昨夜是辗转难眠。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先事事以她为先的江凛,为何会为了那样一个贱骨头来忤逆她。

甚至不惜让出爵位,也要与他们划清界限。

定是郑漪与江慵那两个狐媚子挑唆的!

沈老夫人咬牙切齿,恨不能用眼睛在她们身上戳出两个洞。

江慵淡定喝茶,丝毫不在意她那凶狠似要吃人的目光。

虎狼窝她尚且都能三进三出,怎会惧怕一个终日困在后宅,眼皮子浅的不能再浅的老妇人呢?

今日招待江氏耆老的茶是封寰送来的钗头琼花,琼花幽香,柔和绵长。

茶一入口,座下就发出了轻声的惊叹,显然对此茶十分满意。

“诸位耆老,树大分支,更何况我们这样一个江家,今日将各位聚在此处,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我虽为长房,却不会多要他们半分。”

来的长辈都是知晓江凛品性,更是信得过他为人,只是规矩在上,仍是请了其中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者为其宣读分家文书。

只是听来听去,江慵渐渐发现其中的猫腻。

怎么府中用于分割财物这般少了?

这些时日她执掌中馈,对于府上的物什了如指掌,这分家文书中分取的,还不及府中的七成。

她悄悄凑上前去,看着文书上熟悉的墨迹,心中了然。

江朗这个人精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给文书造假?!

“二叔公稍等,”她开口道,“我听着这文书有些不妥,为何府中的财产消失了三成呢?”

二叔公对府上事务不清楚,面露疑惑,看向沈老夫人,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这……”她有些心虚地看江朗,示意他救急。

“这几日正旦开销大了些,上下打点关系送红封也花了不少银两,自然是比不得年前的。”

江惜开口,及时替她解了围。

“对对对,正是如此。”

“惜姐姐何时对府中庶务如此上心了,竟能知道正旦开销变大了?”

“怎么,就允许你看账本?我眼下就要成亲了,学些掌家技巧也在情理之中吧。”

“那是自然,”江慵并不着急反驳,“那姐姐可察觉到这分家文书有何异样吗?”

“自是没有。”她理不直气也壮。

眼看着江惜又要耍无赖,江慵懒得与她掰扯,用众人都听得清的声音高声道:“就拿府中马匹来说,年前马厩中有良驹二十二匹,怎么年后就剩十六匹了?”

“还有,库房中的绫罗绸缎共有三百一十一匹,年前为各院裁剪了新衣,消耗十三匹,剩余二百九十八匹,为何到了文书中,就成二百匹了?”

随后,小到牲畜家具,大到金银首饰,她分条罗列,将各物的实际余量默写了下来。

就连府上用的碗碟有几对都没落下。

在座几个心怀鬼胎面面相觑,没有料到江慵心中竟揣着府中账本,对于府中的庶务了如指掌。

诸位耆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细听去皆是在指责二房与沈老夫人的不地道。

二叔公的脸色也不好看,指着江慵罗列好的清单问道:“诸位对此可有异议,需不需要老夫请人来给你们算算账?”

沈老夫人偃旗息鼓,蔫巴巴地摇了摇头。

“那便据此来分家,我这就重新拟一份分家文书。”

“不劳烦二叔公了,慵儿早早备好了一份,若叔父叔母们担心有问题,可亲自核验一番。”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纸张,双手呈到二叔公眼前。

“不必了,二叔公作主,就用你这份。”

二叔公的心如明镜一般,二房三房那些魑魅魍魉在他跟前尽显原形,而大房的公正端方也被他看在眼里。

他自然信得过江慵。

江慵拟好的分家文书比江朗的细致百倍,每宣读一条,沈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就收紧一分。

这是分家吗?这是活活的在分她的血肉啊!

眼红的欲滴出血来,她合上眼,别开了头不想再多听半分。

“若无异议,就请几位来按个手印吧。”

江凛毫不犹豫地上前用力留下一枚殷红的指印,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江朗犹豫不决,喉结滚动,吞下一口口水。

这枚手印落下去后,大房的好处就一点都落不到他们身上了。

可反过来想想,江凛没了爵位,闲职一个,在他往后的青云路上毫无助力不说,反倒可能成为累赘。

届时江慵嫁去千里之外,即便是贵为罗浮君后,手也伸不会自己的娘家。

“啪。”

最后一枚指印落在分家文书中,江府大房算是彻底分了出去。

“老大,你也要记得,这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你们兄弟几人也要常来常往,好好侍奉家里的老夫人。”

江凛心中酸涩,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按照大韶的规矩,用完分家宴后,这家就算分成了。

江凛应当携着亲眷即刻搬离江府,并邀请二房三房以及沈老夫人在自己的新宅再吃一次团圆饭。

寓意着即便分家而出,也是有着相同血脉的骨肉。

江慵住的照月楼是三姊妹里最寒碜的一个,地界小不说,连日头的光都少。

她原也不是个爱富贵的主,首饰绫罗不到两个箱子就装满了。

看着住了拢共五六年的院落,并未露出不舍,吩咐一声便飒然转身离去。

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不值得她留恋。

只要他们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就算是茅屋草舍,也能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