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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主簿既然都已经放出话来了,那自然是拿出了比以前还严苛的态度来监督。

岑尧这些日子简直忙成了一条死狗,跟个陀螺似的四处转动。

他既要时不时得温习书目,又要在老头子的指导下学习一系列的新东西,还得抽出空余时间来去前院转转以维持和昭王殿下之间上司和下属的良好关系。

昭王殿下那里倒是好办,大抵是那日一声殷殷切切的‘赵姑娘’击碎了对方冷静从容的面具,姒明华脸上的笑容虽然敛去了,但周身隐隐的冷淡和疏离也一同退却了。

两人之间的隔阂消除,关系倒是比平常近了些。

岑尧经此一番,倒是自觉抓住了对方的一个弱点。“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先动”,反正岑尧只管一如既往的嘘寒问暖,体现自己的关怀体贴,试图从一众下属中脱颖而出。

姒明华若只是言语上的亲近还好,赐下来的奖赏岑尧也美滋滋的收下了。但只要对方敢动手动脚想要更进一步,他便立马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隐忍而又悲哀的看着对方。

这时候,只肖轻轻一句‘赵姑娘’,便可让姒明华如同被点穴一般僵在原地,颓然又无力的收回颤抖的手。哪怕有时候额前青筋鼓起,对方也会全部按捺下来,平静的挥手让他离开。

这法子当真是好用极了。

让岑尧不由沾沾自喜,如有尚方宝剑在手,飘飘欲仙之际,只觉从前为了哄那女装的赵姑娘所费的一切苦心都是值得的。

他总算是晓得该如何拿捏这皇子出身的姒明华了。

.

可一事上稍显得意,另一事上便显出弱势来。

刘主簿可不似前者那般好对付,在对方乐呵呵的笑容下,岑尧可谓是身心俱疲,形消骨瘦。整个人每日恍恍惚惚的上值散值,脚步虚浮飘忽,宛若半夜被鬼吸了阳气似的。

只因在琴棋书画上,画道他最擅,书法次之,棋局略知一二。后来在刘主簿的提点下看了几本昭王府收藏的稀世棋谱,全本背诵下来,倒也能跟人杀上几回。

唯独在“琴”上难上加难,一窍不通。岑尧先前选的是筝,后来又连着换了笛子和箫,皆进展颇为艰难。

说来好笑,他娘从前是青楼头牌,按理说音律乐器本该是最为擅长的。

可惜啊,他娘自己忌讳,不愿他沾染上这些名声。因此会的不肯教他,不会的,自然也教不了。

在岑尧连着换了好几样乐器之后,刘主簿终于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说说你!长得也是她们小女子家喜欢的俊俏模样,再着双木屐,广袖长袍,怀抱着古琴这么施施然的走出来,哪个人不会被你的风采所倾倒?”

“偏偏到众人面前一露技,你猜怎么着?”刘主簿夸张地拍了拍手,阴阳怪气道,“嚯哟!呕哑嘲哳难为听——”

那拖长的怪模怪样的语气,难以言喻的表情,叫岑尧憋红了一张脸,羞愤恼怒,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在音律上进度如此缓慢,便是连最难琢磨的棋局,他都得到了老头子的赞扬。

莫非,当真是因为他在此道上缺了一根筋?岑尧咬紧了下唇,在心里叫苦连天,只能回去加把劲儿的练习。

连着熬了几日夜,他才总算是能够完整的弹出一首曲子来。

待到刘主簿抽查之日,对方才勉勉强强的算他过了,只道,“非我存心刁难你,只是这些东西你以后绝对会用得上。无需你样样精通,只求你每个略会一点,都能拿的出可有人交谈的东西。”

“再者从内来看,对己身而言,书可修身、画可怡情、棋可养性、琴可抚神。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此可谓君子之必备素养也。”

“再者为官之道,与朋友上司交好之道,亦在其中矣。”

刘主簿又继续敲打他,“此时我还可以带着你前去四处拜访,若以后你独立行事,总要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友人,亦或是同上司打交道行方便,也需要以此间之事作为谈资。”

“譬如与同伴泛舟游湖,便可一展琴技;和为官者打交道,亦可用书画来闲聊;或是同长者搭话,便可从棋局开始。”

“总之无论说到何处,你总能接上两句话,方可显得从容大方。”

“这风流气度一流露出来了,自然有钦佩者过来攀谈交好,岂不是又成一桩美事?”

岑尧听罢默然在地。

别的不说,回去之后又是将刘主簿教授的东西翻来覆去的研究领悟。越是体会,便越是发觉出其中暗藏的道理和不俗来。

又隔了几日,无需刘主簿吩咐,他便已经习惯了每日回去之后读几本书,弹首曲子舒心雅性,亦或是独坐于树下和自己对弈,参破一个棋局便能高兴好些日子。

偶尔也会画几幅画,不趋主题,只随性而作,以免画技生疏。

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性,倒也渐渐察觉出其中的趣味来。

修行以明心,豁达以开朗。

然后慢慢流露于眉目间,使之秀若青山,澄如秋水。

倒真真是应了那一句,“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惟读书则可变化气质。”

有时岑尧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会恍惚失神。只见那人风致洒然,平静宽和,依稀间依旧是一副让人见之忘俗的俊丽皮相,只是少了许多戾气。

这个人真的是我吗?

他恍神的想,上一世的自己,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好像没变,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了。

只是记忆中那个孤影形瘦,郁郁不得志的身影渐渐地消散开来了。连同着紧拧的眉头,常常凄苦下垂的嘴角,艳艳含泪的眼眸,都缓缓成为过往。

一朵糜烂姝丽的花开败了,土壤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生机勃勃的植物。

美丽的,盎然的,向上着。

.

偶有一日。

岑尧忽然深陷梦魇,恍恍惚惚之间又看见上一世的情景。

一会儿是红烛罗帐,锦屏鸳鸯,他用玉如意掀开盖头,赵明娇就那么弯着眼情意满满的看他笑。一会儿又是夜雨萧萧,赵明娇从背后抱着他哭声挽回。

“岑郎.......岑郎........”

“是我之错,是我之错.......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切莫怨我.......”她哭声越来越大,“我爱你啊........”

“岑郎!岑郎!”

“岑郎!”

声声又声声,如泣如诉的,一声更比一声凄厉哀绝。

最终都化为一双清浅的凤眼。柔情婉转的、情意绵绵的、如嗔似怨的、泪眼哀求的、癫狂含恨的........乃至于最后——

悔不当初的。

“你........你竟然宁愿寻死也不肯求我一句,岑郎啊岑郎,你心中可有过我半分?”那人手颤抖得连剑都拿不稳了,看着他又哭又笑了起来,形容疯狂,泪眼通红。

“我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哈,我不会放手的,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想都不要想走。”她用手捂着脸,边哭边道,“你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承恩侯府——”

“生是我赵明娇的人,死是我赵明娇的鬼!”

十载夫妻,终成怨侣。

最后他从梦中惊醒,胸中郁气冲撞,浑身冷汗,神情恍惚,秉着一股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跌跌撞撞的扑打书桌前,颤抖着手拿起画笔。

白纸铺开,墨水晕染,岑尧指骨发颤连笔都握不住了。

他脑子痛,胸口也痛,满心哀恸难以忍受。

脑子里全是梦中赵明娇哭着质问他的画面,“岑郎啊岑郎,你心中可曾有过我半分——!”

“是你先招惹我的啊!”

明娇,明娇。

你没错,错的人是我........

若不是我蓄意算计,贪图侯府财产,又怎么会有那游船上的‘一见钟情’?又怎么会有后来的岑府庶子入赘承恩侯府?又怎么会有那长达十年的爱恨纠缠?

岑尧面如白纸,忍不住泪流而下,手中画笔却越来越快。一双深深的凤眸出现在纸上,然后是鬓发,朱钗,罗裳,一点点的汇聚成一个凌厉女子的身影来。

夜色渐白,惊雀鸣啼。

外面的天缓缓地亮了起来,这漫长的一夜就这么在绘画中过去了。待到窗外的声音渐渐闹腾起来,有仆人走动的声音,说话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有敲门的声音,但岑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听到,直到画上的人影终于完完整整的出现在笔下。

岑尧摇摇欲坠,这才感觉到身体的不适来。他熬了一整晚,脑子昏昏涨涨的,眼前也有些眩晕,好不容易扶住桌角,背后湿凉湿凉的。

晨风一吹,更是寒冷不已。

他停下笔,怔怔的看着桌面上铺展开来的画作,忽然听到身后有“吱呀”的开门声。

岑尧转过头,睁大了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人,那双熟悉的凤眸刺痛了他的心脏,霎时间竟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还没等那人开口说些什么,岑尧便觉心口剧烈一痛,一口血喷在了桌前的画上。

“阿尧——!”

姒明华只来得及匆匆一瞥桌面上的画纸,血色梅花便密密麻麻的溅满了上面,只余下上面一双熟悉的凤眸,明亮隽永的,矜贵含笑的。

赫然是他从前女装的模样!

岑尧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便乏力的往前栽,好险不险有个人突然冲上来抱住了他,才避免了他一头撞上桌子磕得头破血流的惨烈局面。

那人衣料上熏染的清淡香气充斥了他的鼻息间,他哆嗦的抓住,落下,又被人紧紧握在手里。

岑尧昏过去前只模模糊糊的听到一句,“你明明就放不下我.........你心中有我,我心里有你,又何苦因性别芥蒂而百般疏远躲避........”

“我是男是女,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若不是我今日来了这里,看见你不惜亏损身体也要熬着苦楚作画,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