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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这张嘴啊,还真是满口谎言。”

姒明华靠着椅背,神色似讥似笑,又似自嘲。他伸手重重地揉着额角,垂下的眼睫敛尽眸中的深痛。

“有时候连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话,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姒明华沉沉的叹出一口气。他自认虽不算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也是看遍了这世间不少事,至少将人心给摸了个透。

偏偏在岑尧这个人身上,他怎么也参不破。

初见时,他只以为这是个貌美又势利的青年,故意制造偶遇,为了攀附他而来。哪曾想,岑尧心气高得很呢,人家还看不上他。

无论是‘赵姑娘’,还是昭王殿下,人家都不屑一顾。

即便是最开始,他爱着的也是‘拥有公主身份’的赵姑娘;到了后来,妥协的也是‘滔天权势能带给他前程富贵’的姒明华。

说‘爱’都太看得起他,这青年是瞧着蠢心里却贼精,专门奔着好处去付出表情的呢。

最初这傻子心心念念的等着当驸马爷,后来误会消除,岑尧更是跃跃欲试,想要在昭王府大展宏图,欲靠才学做那殿堂上的第一人。

岑尧实在是太好懂,也太好拿捏了。

毕竟他的所有情绪都流露在外表,眉眼间伪装的良善乖巧也过于拙劣,野心和欲望就那么明晃晃的写在他眼眸深处,毫不掩饰,且美得迷人。

你甚至清楚的知道,只要略施小计,以财帛和权势诱之,就能等着他自投罗网,轻而易举的享受他的亲昵和靠近。

因为岑尧就是光明正大的把目的写在脸上:他爱钱,爱权,爱地位和虚荣。

——只要你能给出这些东西,你就可以拥有他。

浅薄,实在是大大的浅薄!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肤浅庸俗且好掌控的人,以一种上蹿下跳谁也不看好的笑话姿态猝然跳出了姒明华原本的设想。

岑尧不仅将昭王府搅得翻天地覆,西院儿那边的人心全都向着他去了,更是将姒明华弄得三番四次方寸大乱,连他身边自幼就跟着伺候的汤秉成也被笼络过去了。

但即便是这样,姒明华也依旧觉得他是能管住岑尧的。

毕竟岑尧虽然小心思频出,但还不算太坏。大抵是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脑子跟不上,又极重表面功夫的原因,岑尧至今还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至少跟那些仗势欺人,谋财害命的人比起来,岑尧甚至称得上是过分良善了。因为他想破了脑子,也只能摸索出个‘偷茶叶’的法子来恶搞他人,还沾沾自喜的以为不会被发现。

所以姒明华怎么也想不出,怎么想不出,想不出胆子那么小的岑尧竟然敢做出那种胆大包天的事情——

他身体微微往前倾,手指捏着青年的下巴,语气轻柔得近乎诡异。

“说啊,你看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到底是谁?”

冰凉的温度触碰上肌肤,激起层层战栗,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简直让人下意识的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啪!”的一声,在屋子里响的有些明显了。

岑尧的手不自然的颤抖着,他收回来的那一瞬间,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怕得想哭,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出来的事情。

可他的精神实在是太过紧绷恐慌了,在不堪重压之下,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惊惧无措得打开了对方。腿软无力,岑尧几乎是狼狈地瘫在地上。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惶惶的低下头,不敢抬头看姒明华的脸色,“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岑尧哭了。

他哭起来是很好看的,眼角红着,泪水将垂欲落,仰着削瘦得尖尖的下巴,就那么急急的跪下来彷徨无依的来牵你的手,“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打你的.......”

他摇着头,呜咽不止,一副可怜又哀切的模样。

那般别有风情的姿态,柔弱动人又倔强可怜,简直是青年惯有的招数。

岑尧死死地抱着姒明华的腿,心里又怕又惧,在对方说出那句话的刹那间,他确实是懵且慌乱的,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只想着怎么把这一关混过去。

按理说,对方应该先扶他起来,然后再听他慢慢解释的。

可这一次,岑尧失算了——

姒明华竟然推开了他。

岑尧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目光与那人阴翳可怖的视线撞在一起,他又飞速的低下了头。

姒明华就那么笑着注视他,语气平静得有些渗人,“阿尧,回我的话啊,你看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他的视线落在岑尧的心口处,像是想要亲手挖出这团肉来看看一样。

看看,这里面装的,到底是谁。

岑尧仍捂着脸轻轻啜泣,“我心里想的、想的就是殿.......”

他在姒明华越来越阴冷的目光中声音小了起来,转为无助的辩解,“殿下,我不懂的,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

“哦,是吗?”

姒明华轻轻的询问,他笑了,抬手将桌上的几页纸拿起来,那是岑尧刚进门时看见他正在翻阅的那份。

他展开念了起来,“........月初十,郡主于静亭湖游船,岑主簿恰随主上在鹤颐楼议事,对岸相隔........”

岑尧的身子僵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眼神带着些许恍惚的落在姒明华手中的纸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姒明华又随手翻了几页,竟然还‘安抚’似的转头对他柔声道,“阿尧别急,还有许多呢。”

岑尧的眼神渐渐凝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日十八,雅乐轩看戏。返程途中,遇郡主当街纵马,随侍撞到摊位,岑主簿闻声慌忙探看,久久无法回神.......”

“无法回神?好一个久久无法回神。”姒明华轻嗤一声,神色不明,倏地又扬了扬手中的纸,意味不明道,“哦,这里还有一个——”

他话还没说完,手中纸就被人夺了过去。

姒明华脸上笑容未减,对他这般行为不作丝毫评价,依旧堪称宽容大度的温声道,“阿尧这是做什么?我还没有念完呢?”

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曾看见他颈脖处的青筋鼓起得有多么的深刻,手臂攥紧的线条有多么的用力,连那微笑的弧度,都带着生怕别人发现不了的扭曲抽动。

好在他面前之人也深陷情绪激动之中,发现不了他优雅外表上的裂纹。

岑尧反反复复的吸气呼气,手指仍在抖动着,心里憋不住的怒火,他强压着声音道,“我问你,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你竟然偷偷调查我?你怎么可以调查我!”岑尧将手中的纸页全部暴力撕了个粉碎,他胸脯急促的起伏着,“你凭什么?!”

什么是调查?那是犯人或者是已经被笃定了嫌疑的人才会用到的东西!

姒明华凭什么这么对他?

他可以背着姒明华做坏事,但是姒明华却不能查他,不然他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岑尧这次是当真满腔火气,压也压不住的那种。

还有就是——

“你查了,查出个所以然了吗?”岑尧咬牙切齿,他怒火中烧的将碎纸屑全部扔在姒明华的脸上,看着对方闭上眼,心里有种恶劣的快意。

“无论你怎么查,便是从我刚出生到现在,你也什么都查不出来。”他一字一句道。

因为在这一世,他根本就没有跟赵明娇接触过。

便是姒明华上天入地有再大的功夫,也不可能凭空查出根本就没有发生的事情。

“鹤颐楼那日确实是碰巧,刚好遇见赵郡主在游湖。可只要你的探子再看得清楚些,便理应能够知晓,我在楼上,根本就没有下去过,而她在湖心的船上,我们压根就没有碰面。”

“而雅乐轩回去那次,更是无辜至极。”

岑尧摊了摊手,笑容得意,神情更加从容镇定,“赵郡主巾帼不让须眉,自来就在京中名声盛广,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好奇之下探看一番有何不可?”

“啪啪啪。”

回应他的,是姒明华的掌声。

他说,“若是没有那幅画,我怕是当真就信了你的鬼话连篇。”

.

姒明华那个表妹自小就不同于寻常女子,武艺非凡,坚决果断。若是身为男子,怕早就年少成名,变成驰骋沙场的一位英勇大将了。

许是当真痴魔了,赵明娇厌世厌己,后来一直着男装打扮。

虽一向被那些酸儒文人所诟病,但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她那嚣张肆意,不近人情的煞气模样。

因此姒明华在最初看见那画上的红衣女郎时,并未联系到他那位表妹身上。

毕竟那画上人,着红裙,缀朱钗,抬眸时露出一双柔情满满的凤眼,和姒明华相似极了。

他一直以为,

岑尧画的,是他的女装扮相‘赵姑娘’。

.

岑尧呆滞了半拍缓缓抬头看他。

姒明华摸着他的脸,神情似嗔似怒,莫名诡谲森冷,他用一种深闺妇人的幽怨语气轻道,“阿尧害得我好苦啊.......”

“我抱着你吐血得来的画心疼不已,白天看,晚上也看,只觉得你对我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他眼睫垂落一片阴影,惨笑道,“我以为你当真那么喜欢赵姑娘,便想着怎么也得博你一笑。”

“你在竹屋还没回来的日子里,我吩咐绣娘们连夜加工赶制画上的那条红裙。血迹模糊了,我便一点点的清理,试图还原出它原本的模样来。”

“我还在想你是不是画错了,怎么那画中女郎的肩膀窄了许多,我换上长裙后对镜自照,都觉得有些不像了。”姒明华幽幽道,“差点想把肩膀削掉一截。”

岑尧觉得有些冷,他握住那人的手腕,不让对方继续下去。

可姒明华依旧沿着他的面颊摸到了颈部,“我还挽了发髻,戴了钗子,上了妆,只为了和画像上更符合一些。”

“可对着镜子一看,其实还是有几分不像的。”

为什么不像呢?

“阿尧,所以为什么不像呢?”姒明华缓缓的靠近,咬耳朵般的亲昵询问着,“你说啊,为什么?”

——因为画中人根本就不是他啊。

所以再怎么装扮,都只能做到寥寥几分神似,而不是一模一样。

除了那双眼睛。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那柔和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姒明华的脸色却骤然冰冷阴沉了下来。

他其实更想直接问,你把我当成了赵明娇是不是?

没说过一句话不代表没有见过面,不代表没有偷看过,更不能证明这两人就是清白的,至少岑尧一看就心里有鬼。

万一岑尧是哪日见过那赵明娇纵马而过的英姿,于是一见倾心,偷偷心存爱慕呢?

姒明华可不敢保证,毕竟他那个表妹除了行事出格些,别的样样皆拔尖。

身世好,相貌也好,还是个女人。以岑尧这种人,难说不会真起了心思。

一想到这里,姒明华就无法忍受,他放在岑尧颈部的那双手缓缓收紧,真想掐死这个负心薄情的家伙。

可还没怎么用力,青年就露出一副呼吸困难的惧怕神态,姒明华顿了顿,然后松开了手。

岑尧却是实实在在的被吓住了,他以为姒明华要掐死他,于是又惊又怒的大声辩驳道,“我把你当成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除了你还能有谁?我看就是你自己胡思乱想,乱想乱猜才会误以为还有他人!”

岑尧道,“你自己都叫人查过了,我和赵郡主只见过几次面,那仅有的几次面都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都是你自己想多了的缘故!”

他把这胡乱一通的全都怪罪在姒明华的身上,试图洗脱他自己的罪状。

可姒明华是谁?他只在最初被说的时候沉了下脸,然后很快又重新捡起了语言,“是吗?那画是你之作,你想怎么辩解都有理由。那你的眼神呢?”

姒明华的面容笼在阴影中,眼眸幽深晦暗,“在马车里的时候,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你看赵明娇的眼神,分明,不是陌生人。”

“——倒像是熟悉多年的痴情怨侣。”

话音刚落,岑尧猛地瞳孔骤缩,指甲掐入掌心。

姒明华按着他的肩膀,眸中暗藏深思,“阿尧,我也很想知道,你跟她从未认识过,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注视着她?”

“.......你看错了。”岑尧艰难道。

他喃喃着,“我不认识她的,我不认识她,我这辈子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岑尧喉中酸涩,神情浑浑噩噩,他不想多说了,只想略过这个话题。

姒明华的直觉灵敏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再多说下去,他只怕真的就被这人抓出什么破绽来了。

岑尧的脸色着实有些不对劲,像是妥协,像是哀求,又像是服软,好似想让他就此揭过此事,不要再问下去了。

姒明华放在他肩头准备继续恐吓的手就这么停滞在了原处。他本想借着此次机会质问岑尧,看看这人还能说出什么掏心窝子的狠话。

没曾想,他还没开始惩治,岑尧就先一步服软了。勉强算服软吧。

他看着青年憔悴的脸,冷哼一声。

半晌后,他若无其事的讥笑,“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

“总有时间,我会让你慢慢的、一字一句全部都给我吐出来。”

不可能的,岑尧在心中接了一句,这是他整个人所隐藏的最大秘密。

除非他疯了,才会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