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溪的指尖刚触到秦俊熙校服口袋里的硬物,就被他猛地攥住手腕。晨光透过窗帘缝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什么东西?”她偏头去看,却见他另一只手飞快地将那物塞进枕头下——那形状,像极了尹正男书房里那枚瑞贤的相框。
“没什么。”秦俊熙翻身坐起,耳尖红得可疑,“你妈做的海带汤太咸了。”
白若溪没戳破。她看见他枕头边缘露出半截银色链条,链坠上的四叶草正闪着光——那是上周在饰品店,她盯着看了三秒的款式,当时秦俊熙还嗤笑“土气”。
楼下突然传来敲门声,弟弟举着个烫金信封冲进来:“若溪姐,尹哥哥送的!”
信封里是张钢琴演奏会门票,附言只有一行字:“瑞贤的曲子,想让你听听。”字迹温润,却让白若溪想起尹正男家那架钢琴——琴键上第三根白键,有处细微的磨损,和她小时候弹过的那架一模一样。
秦俊熙突然抢过门票撕得粉碎:“别去。”他的指腹还沾着昨晚没洗干净的碘伏,“尹正男就是想耍你,他根本……”
“根本什么?”尹正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眉骨的纱布已经拆下,疤痕在阳光下像道暗红色的闪电,“根本没告诉你,瑞贤是我表姐?”
白若溪愣住的瞬间,秦俊熙突然抓住她的手往门外跑。跑过三楼平台时,她看见尹正男家的梧桐树下,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驾驶座上的女人转过头,眉眼竟和瑞贤的照片有七分像。
“那是尹正男的姑姑,”秦俊熙的声音发紧,“当年把你送进孤儿院的人,就是她。”
医院的档案室里,泛黄的领养协议上,“委托人”一栏赫然写着“尹瑞希”。白若溪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尹正男家的针织毯——勾线处的纹路,和她孤儿院的旧毛衣上的破洞,惊人地一致。
“所以你带我去你家,是想认亲?”她转身时,撞进尹正男的怀抱,他怀里还抱着个旧铁盒,里面装满了她小时候画的画。
“我怕你恨我。”尹正男的声音发颤,铁盒里掉出张纸条,是秦俊熙的笔迹:“找到她,别让她知道真相。”
秦俊熙突然踹开档案室的门,手里攥着份dNA报告:“恨也该恨我!”他将报告拍在桌上,“当年尹家要收养你,是我爸用商业威胁逼他们放弃——他怕你分走我妈的注意力!”
白若溪的目光扫过报告上的鉴定结果,秦俊熙的基因序列与她竟有半分吻合——原来秦俊熙的妈妈,是她从未见过的双胞胎小姨。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秦俊熙的姐姐秦俊雅站在逆光里,手里把玩着枚四叶草吊坠:“游戏该结束了。”她抛起吊坠,落在白若溪手心,“这是你小姨的遗物,她临终前说,让你选个敢承认的人。”
吊坠内侧刻着行小字:“给我那对怕疼的外甥。”白若溪突然想起泳池那天,黑暗中撞到她膝盖的浮标线——后来才发现,那上面缠着块软布,显然是有人提前缠上去的。
尹正男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片压干的四叶草:“其实那天在医院,我听见你对秦俊熙说‘喜欢’了。”他将叶片塞进她手心,“但我还是想弹次琴给你听,就弹你当年在孤儿院总唱的那首。”
秦俊熙猛地将白若溪拽到身后,拳头捏得发白:“她小姨的葬礼,你根本没去!别在这装好人!”
“我去了。”尹正男的疤痕在发抖,“在墓地外站了整夜,看着你偷偷放了束四叶草——那是你小姨最爱的花,你怎么会知道?”
白若溪突然抓住两人的手腕。秦俊熙的虎口有道新伤,是撕门票时被纸边划破的;尹正男的指腹有层薄茧,是常年摩挲琴键磨出来的。而她手心的两枚四叶草,竟在阳光下拼出个完整的星芒。
远处的钢琴声隐约传来,是她最熟悉的《小星星》。白若溪突然想起,那天在尹正男家,厨房的水壶烧开时,他关煤气的手法,和孤儿院的张阿姨一模一样。
原来有些守护,从来都藏在最笨拙的谎言里。
尹正男正在调试钢琴的指尖猛地顿住,琴键发出一声突兀的颤音。他转过身时,晨光恰好落在白若溪脸上,她手里还攥着那枚四叶草吊坠,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信。”他笑了笑,将琴凳往她这边挪了挪,“但我信你昨晚没睡好——你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像上次在泳池撞到膝盖后,偷偷哭了半宿的样子。”
白若溪的呼吸顿了顿。她确实没说过撞膝盖那晚哭过,可尹正男此刻递来的热牛奶,温度刚好是她习惯的60度,和她“原来的世界”里,外婆总给她温的那杯一模一样。
“学长见过会自己移动的马克笔吗?”她突然指着缆车轿厢的方向,声音发飘,“在我来这里的前一天,我书桌上的笔突然浮起来,在笔记本上写‘去圣德高中,找四叶草’。”
尹正男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吊坠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你知道吗?”他望着窗外的梧桐叶,“瑞贤表姐生前总说,人会在梦里去往平行世界,那里有另一个自己。”
他顿了顿,指尖在她手背上画了个微小的符号——那是白若溪小时候发明的密码,代表“安全”。“她的日记本里画过很多奇怪的星图,说找到能让星图发光的人,就能解开一个关于‘回归’的秘密。”
白若溪猛地抬头,撞进他平静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的温柔,像早就知道什么。她突然想起尹正男书房的相框,照片里瑞贤的发绳,和她“原来的世界”里丢失的那根,都是浅紫色的蝴蝶结。
“秦俊熙的姐姐今天来过。”尹正男突然说,指尖捻起片飘落的梧桐叶,“她问我,有没有见过会发烫的四叶草吊坠。”
叶尖的锯齿划过掌心,有点痒。白若溪看着他将树叶夹进琴谱,那本琴谱的第37页,刚好夹着半张泛黄的电影票根,上映日期是十年前——正是她“原来的世界”里,和外婆看的最后一场电影。
“如果……”她的声音发颤,“如果我找到回去的路,学长会……”
“我会帮你。”尹正男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打开钢琴盖,指尖落在那根有磨损的白键上,“但在那之前,先听我弹完这首曲子。瑞贤说,这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旋律。”
琴音响起时,白若溪的吊坠突然发烫,映在琴盖上的影子里,竟多出个模糊的轮廓——像个站在光晕里的老人,正朝着她的方向,缓缓挥手。
而尹正男的目光掠过她发烫的吊坠,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仿佛在说:我早就知道了。
钢琴声戛然而止。尹正男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阳光透过他发梢的间隙,在白若溪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层易碎的网。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伸手从琴谱里抽出张泛黄的剪报——那是五年前某所中学的艺术节报道,照片里扎着马尾的女孩正在弹钢琴,胸牌上的名字清晰可见:白若溪。
白若溪的呼吸瞬间停滞。那是她“原来的世界”里,最后一次参加比赛,后来学校失火,所有档案都该化为灰烬才对。
“秦俊熙也知道。”尹正男翻过剪报,背面有行潦草的批注:“她弹《致爱丽丝》时,小指会习惯性翘起来。”是秦俊熙的笔迹,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四叶草。
她突然想起泳池那晚,秦俊熙扔进她储物柜的创可贴——包装上印着的卡通图案,和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款一模一样;想起缆车轿厢里的字迹,“白若溪才是大笨蛋”后面,藏着个极小的星号,那是她日记本里用来标记秘密的符号。
“你们……”
“瑞贤表姐的日记里写过。”尹正男打断她,指尖轻轻点在剪报上女孩的马尾,“她说平行世界的缝隙会在特定时刻打开,穿过来的人,会带着原来世界的印记。”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颈间的吊坠上,“比如你小姨留下的四叶草,比如你弹钢琴时翘起来的小指。”
楼下传来刹车声,秦俊熙的怒吼穿透窗户:“尹正男你又在跟她说什么?!”
白若溪转头的瞬间,看见秦俊熙手里举着个烧焦的笔记本,封面上“白若溪”三个字被火燎得发黑。他冲上楼的脚步声震得楼梯发抖,却在看到剪报时猛地顿住,耳尖红得滴血:“我早就发现了!你上次说喜欢海带汤,放的盐量跟我妈做的一模一样——但金丝草根本不吃海带!”
尹正男突然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秦俊熙醉醺醺的声音:“她不是金丝草……她是那个会把热可可分给流浪猫的白若溪……我找到她了……”
录音戛然而止。秦俊熙的拳头捏得发白,却被白若溪突然抓住手腕。她摸到他掌心有块新的茧子,形状和她“原来的世界”里,帮她修自行车链条时磨出的那道,分毫不差。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白若溪的声音发颤,吊坠烫得像块烙铁。
“从你在食堂把餐盘推给我的时候。”秦俊熙别过脸,却被尹正男按住肩膀——他眉骨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红,像道藏了很久的秘密,“瑞贤表姐说,能穿过世界缝隙的人,都是被某个执念牵着的。”
他的指尖指向窗外的梧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个熟悉的身影,是孤儿院的张阿姨,正笑着朝她挥手。
白若溪的吊坠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在琴盖上投射出片星图——那是她“原来的世界”里,外婆家屋顶的星空。而星图的中心,赫然躺着两枚重叠的四叶草,一枚刻着“秦”,一枚刻着“尹”。
“不管你是白若溪还是金丝草。”秦俊熙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点别扭的认真,“你在哪,哪就是我的世界。”
尹正男没说话,只是重新按下琴键。《致爱丽丝》的旋律流淌开来,他刻意放慢了节奏,好配合她那根习惯性翘起的小指。
阳光穿过敞开的窗户,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三条终于交汇的河流。白若溪看着琴盖上的星图,突然明白——所谓世界,从来不是地图上的边界,而是那些记住你名字的人,站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