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淮虽然是靠丹药催出来的修为，但好歹是渡劫期，如果打定主意自爆，少说能把半个赌市都给炸没。
但现在的爆炸范围只波及到拍卖行，其中说不定还有陈泫压制的因素。
虞美人见陈泫的同伴上前，自己咬了咬牙，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都进来！”她朝外面喊道。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早守在外面的众人一拥而入，手脚麻利地收拾残骸。
虞美人现在的样子称得上狼狈。她的身上因为爆炸沾满了灰尘，妆容精致的脸也变得灰扑扑的，更不用谈她那条熠熠生辉的宝石裙。
她随手用手背抹了一下脸颊，一擦就是一条白印子。
“大人。”有人很有眼力见地递来一条帕子，示意她整理自己的容颜。
虞美人用余光瞥了一眼，摆手拒绝了。
她转头看向爆炸中心还未散去的烟尘，眼底看不出情绪。
她是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刻被陈泫隔空一掌扇出来的，若非如此，恐怕她所受的伤要严重的多。
爆炸导致的气波现在都震得她五脏六腑隐隐作痛，更何况那家伙正处于灵力爆炸的中心，只怕情况要更加危险，能不能活下来还得另说。
虞美人顿觉麻烦的“啧”了一声。
干她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最好一切都能用银钱明码标价才好。
这要是陈泫死了，那她岂不是欠下死人的人情了？
想到这儿，虞美人当即从后面抓出一个擅长治疗的，直接说了声“你跟我走”，接着不顾后者的惨叫，直接抓着人家朝展台飞去。
——万一还能再抢救一下呢。
被抓起来的是个看着年纪轻轻的姑娘。她极度恐高，飞到一半就吓得腿软脚软，只知道紧紧抱着虞美人的腰，喊得连哭腔都冒出来了，听着格外凄惨。
终于等到双脚落地，那姑娘才颤巍巍地睁开眼睛。
这里被炸得面目全非，周围将近数十丈的距离都被波及，到处都是碎石砖瓦。
展台附近的地砖都是由硬度极大的玉石铸成的，这玉平时想在上面留个划痕都难，现在却几乎碎成了齑粉，地面少说下陷了一丈有余。
越往爆炸中心处走，下陷的深度越深。这些痕迹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难以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何种程度的爆炸。
为了防止官淮诈死，虞美人将半个身子挡在姑娘前面，带着她谨慎地向前走去。
前方，呛人的烟雾逐渐散去，弥漫的灰尘中，缓缓露出两个人的影子。
姑娘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睁大眼睛，定睛朝那两道人影看去。
方才的爆炸，就算在外面的他们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及，若是有人处在这种中心位置，按理说，应该碎得连尸体都拼不全才对。
这两人竟然瞧着还全胳膊全腿儿的，不免让人惊诧。
看身形，这两人应都是男子。身材高大魁梧些的站在一旁，另一个清瘦些的跪坐在地上，长发散乱。
“他怎么样？”虞美人见了那个魁梧些的男人，神情放松了些，扬声询问。
那男人自然是宋渊。
但此刻，宋渊似乎没有听到虞美人的话，而是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陈泫。
准确而言，是陈泫怀中的一具破碎到不能再碎的尸体。
他的嘴唇抖动了许多下，像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阿淮？”宋渊踉跄两步，走到陈泫身旁半跪下，“他不是——”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陈泫脸上的面具碎了大半，因为爆炸冲击的影响，面上不免多了许多血痕。
渡劫期修士自爆的威力如同山崩地裂、海水倒灌一般。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陈泫用最短的时间结下将近百层结界，强行压制住爆炸所波及的区域，这才将受损范围控制到最小。
这是陈泫自失忆以来第一次消耗如此之多的灵力。
他身上的衣服高温灼烧和爆裂，损毁非常严重，几乎只能起到蔽体的作用。破碎的布料下，露出他布满陈旧伤痕的惨白皮肤。
身上好像很痛，但陈泫已经感受不真切了。他像是被浸没在冰水之中，整个人唯一剩下的感觉只有冷。
太冷了。
陈泫转头看向宋渊，眨了眨眼，脸上却突然感到一行冰凉。
宋渊难得弯下他挺拔的身躯，半跪在地上，像肩上突然被压了上万座沉重的大山。
他的头垂得极低，表情隐在一片阴影中，看不出喜怒。
穹顶上碎裂的灵石在黑蛇的缝隙中熠熠闪烁着，微弱的碎光下，被光线照亮的细微灰尘在半空中缓缓流动。
像灰白色的暗淡星云，又像绚烂银河呼啸而过后，在天幕留下的一条深刻伤疤。
“……”
陈泫低头看着自己怀中，官淮那张平静又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脸，缓慢地眨动了一下双眼。
悲伤和沉痛，一切都感觉不到了。
——好累。
好想休息……
等迟重林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整个拍卖行被炸得面目全非。废墟中，陈泫一个人跪坐在地上，怀里躺着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有个女修在背后为陈泫疗伤。
宋渊等人站在一旁，薛旻也是一身血的被柳思远抱在怀里。
战况一片惨烈。
迟重林：“……”
他明明只走了一小会儿，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见迟重林回来，宁云浅忙给他打手势，叫他赶紧过来。
“小迟弟弟，你跑哪去了？！”宁云浅急切地低声道。
迟重林当然不能老实交代，只随口搪塞了几句，接着又忙询问这里的情况。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宁云浅朝柳思远两人的方向努了努嘴，“薛兄修行出了些状况，倒是没受什么伤。不过柳兄心情不太好，你也别往他身边凑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迟重林闻言，向两人方向看了两眼。果然，平常宁云浅都会紧挨着柳思远坐的，现在却出奇般的隔出了两个人的间隙。
但迟重林心里还惦记着陈泫的情况，又向宁云浅问宋渊那边发生了什么。
后者皱了皱眉，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好像是那个截咱胡的人自爆了，陈师叔恰好在他身边，受了不小的伤。然后爆炸结束后，宋师叔过去一看，发现自爆的人他居然认识——”
“欸？！小迟弟弟、你过去干啥！”
宁云浅眼看迟重林还不等他说完，起身就往陈泫那边的方向走，吓得伸手拦了一下，却没拦住。
他想起身追上去，但看了看那边宋渊沉的几乎要滴水的脸，以及弥漫在他们周围的诡异氛围，又回头看了看同样面无表情的柳思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早知道，就不叫柳兄他们来了……
宁云浅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在内心泪流满面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