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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三白宗屋顶,官淮猛地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少年:“阿泫,你开玩笑的吧?”

面对官淮的惊愕,陈泫却冷静的不像话。他看着官淮的眼睛,平淡重复道:“我要去仙盟。”

“师兄,我已经决定了。”他道。

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受人蛊惑,而是陈泫在这一年游历各地、见过无数类似于梁溪那样的死城后决定的。

那些地方分布在各州,但相同的是,它们都十分偏僻封闭。村庄里的人自给自足,往往很少与外界进行往来。

这样一个村庄的消亡,是几乎悄无声息的。

所有的线索抽丝剥茧,最终都指向了仙盟。

但这并不是唯一一个让陈泫决定进入仙盟的理由。

在这一年多游历中,他又一次见到了那张令他午夜惊醒的脸。

那个屠杀了梁溪全镇的女人——他的仇人。

陈泫眸光微暗。

那时他游历经过大都,恰好赶上了每三年召开一次的仙盟大会。

仙盟大会是由仙盟召开,与天地宗、逍遥宗、玲珑宗三大宗共同举办的修真界盛会。每次召开,都会引来大量修士慕名围观。

为了彰显仙盟威严,每次大会召开前,仙盟都会组织一场游行。其中一个有环节,是仙盟首席坐在鎏金天马辇轿中,向跪拜在街道两侧参拜的百姓致意。

当时陈泫站在人山人海中,遥遥望见了坐在鎏金天马辇轿上那人的脸。

……那张熟悉的、令他遍体颤抖的脸。

是她。

后来陈泫才知道,他那天见到的是仙盟史上首位女性首席——白谪。

“我要杀了她。”陈泫如此说着,像是在进行某种宣誓。

“……”官淮张了张嘴,想劝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身世与陈泫一样,平心而论,他可以理解陈泫内心的仇恨。

“师兄,你不是曾经问我,未来想做什么吗。”陈泫抬头看向半边紫红晚霞的天空,“从前我没有想过,但现在,我好像知道以后想做的事了。”

“你说过的,让所有人安居乐业,平凡而宁静的天下。”他仰着头,眼底映照出天空的色彩,“仙盟尸位素餐,受世人供奉却屠害百姓,我终有一天会毁掉它。”

这话听来可笑。

一个金丹修为的半大孩子,在修真界甚至连说句话的权力都没有,却妄言想要毁掉一个拥有百年根基、受万人簇拥的仙盟。

但官淮却分毫没有看轻他。

他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是最明白他的。

他恐怕比陈泫本人还了解,在陈泫那副看起淡漠无争的皮囊下,藏着多么疯狂的力量。

只要是陈泫想做的,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做。不论得失,不论后果。

看着少年尚未褪去稚气的脸,官淮的内心也逐渐坚定起来。

其实,他的身世与陈泫无比相似。仙盟屠村之日,若非他顽皮,在村外的溪水中玩到天黑才回家,恐怕他也是当日的剑下亡魂。

官淮返回时正好赶上屠杀的尾声,仙盟的人正拿着一个袋子似的东西,用口对着村民们的尸体,像是在收取什么东西。

他不是没有过报仇的心思,但以他单薄的力量,若想要与仙盟争斗,无异于蚍蜉撼树。

久而久之,报仇的心也就逐渐寂灭了。

但陈泫的这番话,像是在他原本已经枯死的心底撒下一粒微小的火种。

星火燎原,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他搭上陈泫的肩,目光坚定道:“我跟你一起去。”

官淮并非狂妄自大之辈,相反,他很有自知之明。

论天赋,他只能算得上普通,甚至平庸。

他明白自己的力量放在仙盟的面前,是微不足道、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但他还是要去。不仅仅是为了陈泫,更是为了他自己。

家仇不报,等到百年之后,他有何颜面去见黄泉之下,惨死于仙盟手中的父母亲人?

但陈泫却摇头:“不行。”

“进入仙盟九死一生,我不想连累任何人,我一个人走就够了。”他道,“我把这件事告诉师兄,也只是不想在我离开后大家白费力气找我。”

官淮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陈泫转头看向他的视线堵住了。

“还有……”陈泫的眼珠黑沉,平静的目光却像针芒一般,似乎要将官淮的内心洞穿,“你走了,师姐会伤心。”

“你喜欢她吧。”

官淮眸光一颤,愣住了。

他像是被掐住了七寸的蛇,被刺中软肋的兽,分毫也反抗不得。

他早该明白的,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无解的毒药,双刃的刀锋。

世上从来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被流传的秘密。

就在陈泫决定独自离开的当晚,他被抓了回去。

“……”

三白殿内,齐怀善看向跪在他面前的陈泫,眼底晦暗不明。

“不可能。”

他冷了脸色,站起身走到陈泫身前:“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不可能放任你过去送死。”

陈泫绷直脊背,直视着齐怀善的眼睛。虽是跪着,但他周身的气势却丝毫不显弱势。

“掌门师兄,我已经想好了。”

陈泫的语气里是含着劲儿的,不屈不折,没有半分让步的余地。在众人看来,这句话就像是在顶嘴。

“小六……”段沉站在陈泫身后,想要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听话,你少说两句。师兄最近为了宗门已经很累了,你不要再难为他……”

“想好?”齐怀善冷笑一声,打断了段沉的话。他像是被陈泫的话给气笑了,“你才多大一点,负得起自己任性妄为的后果吗?仙盟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一个小孩过去玩复仇游戏?”

“别说报仇了,就连整个三白宗、我们所有人都会因为你搭进去!”

“师兄。”宋渊环胸站在一旁,闻言皱眉沉声劝道,“你的话过了。”

齐怀善平常没有这么容易动怒的。

但最近的世道并不太平,仅靠沈白桦留下的一层封印,已经远远无法起到保护三白宗的作用了。

为了确保宗门的安全,齐怀善不断清理山头、加固封印,已经连着几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三白宗相较于别的宗门而言,无疑是特殊的。

在新一任仙盟首席上任后,新添了一项政策:修真界现存宗门不论大小,都必须在仙盟处留有记录。在受到仙盟统一管辖的同时,接受来自仙盟的庇佑。

反之,如有不从,就会被视为造反,仙盟将毫不留情地将其踏平。

但齐怀善明白,与其说是庇佑,还不如说是来自仙盟的“统治”。

这也是他当上掌门后才逐渐了解的。尤其是一些没有名声的小宗门,完全沦为了仙盟满足自己利益的工具。

惨无人道的剥削,颐指气使的姿态,完全不考虑那些宗门自身的发展和权利。

齐怀善无力反抗仙盟的强权,所以他只能决定将三白宗藏起来。

他是掌门,他是师父临走前的嘱托,他有自己的使命和职责——他要保护好所有人。

但如今,陈泫却想要冲出去。

“我不允许,这就是我最后的答复。”齐怀善缓和了一下情绪,摁着自己抽痛的太阳穴,脸上露出几分疲色。

“只要你还是三白宗的人,就想都别想。现在时候不早了,小六,乖乖跟阿沉回去睡觉,我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累了,先回去了。”说着,他抬步绕过陈泫,向三白殿门口走去。

在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陈泫的一句话,却将他彻底钉死在原地。

陈泫说:“那我不是三白宗的人不就好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让人无法将这句话视为年轻气盛的赌气。

“……”齐怀善缓缓回头,神情近乎空白,“……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