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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腾似乎许久没有好生睡过一次觉,平常上学时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六个小时,要是再压紧一点,或许六个小时也没有。

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天还阴着,没有阳光。安腾把手伸出被窝,冷得像是冰块一般。他赶忙将手缩了回来,转头看见田尘已经起床,穿着羽绒服躺在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

“几点起床的?”安腾问道。

“刚醒,看看最近的新闻,语文万一会考到作文。”

“高考卷子是不是就是近期出的?”安腾问。

“没这么早,估计还有几周吧。”田尘说道。

“还好我没选政治,要是选了的话最近不是天天都得看时政?”

“意思是本来打算选政治?”

“嗯,但是我选的组合有点偏了,学校不开这个班。”

“没有走班制吗。”田尘问。

“川中怎么可能有走班制,一个年级就六个选科组合。”

安腾想到田尘是从深中来的,他问道:“其他学校呢?”

“应该因地制宜吧。”田尘笑着说,“可能小苹果转去的那个学校是走班制。”

“下次有空了问问他。”

“徐浪呢?他知道吗,小苹果走了之后徐浪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起床草草吃过午饭,他们还是去了学校。

“学校那边的山爬过吗?”安腾在路上问道。

田尘在记忆里回想起,他记得学校前的山上还有个亭子,至于其他的,倒是真没注意过。

“没。”他说道。

“下午爬山去?”安腾说,“爬完之后吃个晚饭刚好去学校了。”

“上次天梯还没爬够么?”

“不一样!”安腾努力解释道,“天梯那是纯粹爬楼梯一样,学校的山都是纯天然的。”

“那不是更难爬?”

“没多高,走嘛。”安腾拉着田尘的手不停晃动,“诶对了,去年我们一起去钓鱼的时候上的那座山,旁边就是,不高。”

“行,你开心就行。”

冬天午后的阳光微暖,学校旁小山丘的山头正被冬风吹着,树影摇曳。

田尘跟在安腾身后,走着他走过的路。

学校的山很少会有人来爬,就算是学校旁边的居民,也会选择去不远的小公园而不是人迹罕至的小山丘。

安腾走在前边儿,抬脚把已经长在石台阶上的荒草踩弯。

“到了没?”田尘问。

“快了快了。”安腾指着前方,阳光从山的另一头洒下来,仿佛山像是一个器皿,另一头盛不下阳光,便会溢到这边来。

两人爬到山头处,再往上就没路了。山头处只有一个小台阶,没有亭子。

他们站在这里,可以看见学校以及学校对门的小吃街。

之前爬过天梯,天梯所能看见的地方都是老区,学校这边算是新城区,很多地方还没开发。从山头往前望去,皆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地与荒地。

山顶的风不大,阳光照在身上有些热,此时山风一吹,带去冬日阳光仅有的一点温热。

再向远方看去,是一片接着一片的山,峰峦起伏,连绵不绝。像一条带子,也或是一座围墙,将整座城市都围了起来,山与山之间,仅有一条出入口。山里的人淳朴又热情,半山腰还有几户农家,午饭已过,在院前晒着太阳。

安腾找了个空地,把校服外套铺在地上然后躺下,天依旧那么高,云正淡淡的飘着。田尘躺在安腾身上,两人咯咯笑了两声,又一起望着天空。

似乎,忘记了人间许多烦恼。忘了年龄,忘了性别,忘了身份,他们只是两个平凡无奇、碌碌无闻的人。

“尘哥,我突然想跟杨轩说一下。说我跟你其实是同性恋,其实很早就谈上了。”

安腾一只手举着,向着天空,似乎要抓住些什么。

“要不先从不那么熟的人试试,他们可能更容易接受一些。”田尘说道,“跟太熟的人说的话,或许他们一时接受不了。”

“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安腾又收回手,抱着田尘,“万一,话到跟前我又不想说了。”

“没事。”田尘想了想,“不说也行。”

安腾用一只手臂撑起身子,“但是,我们会藏一辈子吗?”

田尘没回话。

安腾泄了气,重新躺下来感叹道,“苦海无涯啊。”

“错了。”田尘笑着说,“是gay海无涯。”

午后的阳光迷眼,安腾眯着眼睛,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一个答案。

一阵沉默后,田尘问:“为什么突然想说了?”

安腾闭上眼,炽白的光透过眉间,他说:“就是感觉,我跟他们相处的时候都不是我自己,是另一个人,是他们眼中的安腾,却从来不是我本人。”

安腾抱着田尘,“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我自己。”

“要不,先从班长她们说起?”田尘说。

“尘哥,我现在又觉得,我不敢了。”

“那我来说?”

安腾没有回应,他吐掉刚才叼在嘴里的狗尾草,长舒一口气。

“尘哥,我还想问你些事情。”

“问呗。”

田尘撑起身,半坐着,他盈盈笑着,似乎在提前回应安腾要问的问题。

“你找到你亲生父母了吗?”安腾问道,“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也没事。”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什么时候弯的呢。”

田尘双手抱着腿,想把自己蜷成一团,裹在一个摇篮里。

他说道:“见到了。”

“然后呢?”

“然后在法庭上,他们因为遗弃罪被判了三年,警方考虑到我还小,频繁更换生活环境可能导致心理问题,又把我放回福利院了。”

“他们真的不要你了?”安腾搂着他,他听得出来田尘的强装振作,他似乎说了一件对他毫无影响的事。

“那之后呢,被叔叔领养之后过得好吗?”安腾问,下一瞬间他便后悔了,他似乎不该这么说,于是他又说道:“我想应该挺好的,都快养成少爷了。”

田尘笑出声,抬起头,抹掉眼角处似有似无的泪光。

“安腾,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人生里有很多光,我爸,白露姐,院长,夏天哥。”

“那我呢?”安腾急忙问道。

“你是太阳。”

两人站了起来,面对远处永不停息的云和风,伸了个懒腰,慢悠悠朝山下走去。

“诶,还有一个问题。”安腾追上田尘,“尘哥你什么时候弯的?”

“遇见你的时候。”

下山时已经快四点多钟,爬山下山时出了点汗,内衣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有些腻腻的。两人在外面买了盒饭带进学校,等到饭点时再吃,免得再出学校。

下午班上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大部分走读生都是吃过饭来,但十二班几乎八成的人都住读,饭点还没到,人已经来齐了。

教室里有人进人出,有的早已在外面的小摊买好晚餐,五点多钟教室里陆陆续续多出许多小吃的味道。

杨轩跟刘诗雨蹲在后排杨轩的位置,把两个凳子并在一起,将晚餐放在凳子上,蹲在地上吃。这样即使年级主任或者郭子明提前来教室,也有时间反应。

“你们今天吃的什么?”陈燕琴问。

“你别说了。”王希摆摆手,“一份荤菜只有几片肉,食堂阿姨手太抖了。”

徐浪的位置在教室左下角,他一个人啃着面包,一言不发。有时候吃噎着了就喝两口水,五分钟,或许就连五分钟也没有就吃完。单单两三口面包加上一瓶水,就是他的晚餐了。

安腾吃完饭,将塑料饭盒丢到教室后的垃圾桶,回座位时路过徐浪,看见他还在死磕着一道题。

“想多久了?”安腾站在他桌边问。

“挺久了。”徐浪抬眼,看见是安腾,又改口道:“很久了。”

“想不明白就来问尘哥呗。”安腾说道,“尘哥问不了就问我。”

徐浪耸耸肩,示意明白。

“小苹果呢,你最近跟他有聊天吗?”安腾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把徐浪挤开一点儿。

“就寒假的时候聊过两句,开学了就没了。”徐浪缓缓说道,没有情绪起伏,似乎在娓娓道来一个多年以前的故事。

“小苹果还好吗?”

“挺好的,听他说他成绩应该能上医科大,就是不知道能选什么专业。”

安腾看向身后的黑板,天数还剩下一百一十天,不知不觉离高考都这么近了。

他和徐浪聊到高考,聊到未来,似乎没有人做好直面未来的准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中途没有停歇。

才六点多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安腾回到座位上,看见田尘正在前排的位置上,跟一群人一起讲题。田尘用笔在草稿纸上写着,有时候不知不觉就写满了一页。

他打草稿没有那么工整,有时斜着来一个公式,有时正着写一个数据,字迹飘逸,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人像是那种无拘无束,从不会被规矩限制。

安腾望向学校三楼的窗户,楼下那棵树的树枝去年时几乎伸到了教室里。c市的榕树,就算是冬天也不怎么会掉叶子。树枝仍旧枝繁叶茂,只是叶子大多暗绿,没什么光彩。

更远处是一片漆黑,学校旁的居民楼下,许多小学生已经放学回家。川中灯火初上,似乎已经打响了一场战争。

六点半的晚自习铃响,大家回到座位。郭子明还没来,教室里有些吵闹,随后才慢慢安静下去。

晚上一如既往讲卷子、做卷子。

坐在靠窗的田尘把脸贴在窗户上,“下雨了。”

“带伞了吧”安腾问道。

“带着的。”

“所以你跟她们说了吗?”

“没找到机会说。”

安腾望着不远处的路灯,看见路灯周围被照得闪闪发亮的雨点,问道:“这算是春雨吗?”

“算是,都过立春了,再过几天就是雨水。”

突如其来的冷风灌入教室,靠窗的同学很默契的一起关上了窗户。这场雨更像是下雪,像是雪人快要融化,而你也正筋疲力尽准备回家,可雪人却拉了你一下,地面是化雪后的冰水,稍不注意便摔倒。衣服浸在冰凉的雪水里,四肢陡然变得僵硬,而雪人对绊倒你这件事毫不愧疚,因为它只是想留你多玩一会儿,却不知道这种方式会使你招致不幸。

你不得不回家,打算明天再来看望雪人。你心满意足的回家,却未曾想那是最后一次看见雪人。

安腾和田尘打着同一把伞,挤在伞下。

“感觉要换一把大点的伞了,这把塞不下两个人。”田尘说,他转头看向安腾,“是不是你胖了?”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冬天衣服太厚了。”

“这几天天气要转暖了是不是?”安腾楼着田尘肩膀,“自行车可以重新用了。”

“行,明天不下雨就骑自行车。”

结果这雨却接连下了几天,周五时才好不容易晴了起来。

安腾推着久违的自行车,将车停在他们常分别的那个十字路口,一边在不远处的早餐铺排队买早餐,一边等着田尘出来。

下过雨后的温度明显上升了几度,早晨的天空虽然还是暗着,但不远处的浮云与朝霞却已明亮。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像是在过一个凉爽的夏天,也许这夏天刚下过雨,也许这夏天太过温柔而不想用太高的气温去待人。但,你能感受到他的善意还有拂过身上的每一缕风。风穿过林稍,打乱竹叶,莎莎的声响伴着虫鸣,晨间的朝阳初上,鸟归人聚。

“今天是不是要百日誓师?”田尘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问道。

“百日誓师?”安腾想,“应该是,但是不是还有一百零一天吗。”

“那就是明天?”

“也许吧。”

两人到了班上,才发现陈燕琴已经把黑板后的一百零一改成了一百。

上午大课间,高一高二不用跑操,反倒是高三生已经聚在了操场上。

主席台上已经拉起了横幅,“奋斗百天,只争朝夕”,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百日誓师跟成人礼一起办的。”郭子明说。

活动开始前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条头巾,一条手巾,头巾是红色的,上面写着“为梦想而战”,大家也是很配合的带着鲜红的头巾。

安腾和田尘站在一起,蓝色的那条郭子明说先别戴,一会儿有用。

随着主持人上场和活动推进,蓝色的那条是庆祝成人礼,红色的那条是百日誓师。

庆祝同学们成年,还要两人互相给彼此戴上蓝色丝巾,郭子明抱着宪法,给每人发了一本。

“我还没成年呢。”田尘说道。

“也快了嘛。”安腾笑着说,“小了整整一年呢。”

安腾捏着田尘手腕,把蓝色丝巾绑在他的手腕上。

“尘哥,帮我绑牢一点,万一这个掉了暗示我高考也掉了。”安腾开玩笑道。

“那我不应该给你绑手腕上,该给你绑头上,暗示高分。”

“还是绑手腕吧。”

百日誓师似乎没什么太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每个班有一展红旗,让每人都签上自己的名字,要是愿意的话,在名字旁边还可以写上目标分数。

班里的人大多将名字写在红旗四周,等安腾和田尘两人上前准备写名字时,围在周围的人都说道:“写中间。”

“现在想好考哪个学校了没?”田尘拿着笔问道。

“没。”安腾说,“管他呢,写个清华北大上去。”

他在红旗中间写上自己名字,特意在旁边写了清北,且故意将两个字写的很大。田尘就借着安腾写的清北两个字,在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两人名字紧紧挨在一起。

签完名,红旗立在每个班班头处,迎着早晨不暖不冷的晨风,肆意飞扬。

操场的百米起点处立着一个充气门,郭子明说那是龙门。散场时所有同学几乎都往那道充气门走,直到所有人回到教室。

“腾哥,充气门你走了没?”杨轩跑来问。

“没走,太挤了。”

“我也没走,等会儿我们课间的时候一起去走一遍!”杨轩说道。

安腾有些嫌弃的退后,摆摆手让杨轩自己一个人去。

他转头问田尘,“尘哥,去吗?”

“有什么好去的。”

“也是。”

“要去肯定是晚上放学的时候再去,没人抢。”

安腾:……

今天一整天大家都很亢奋,刚百日誓师完,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股劲就会消失。

下午的晚饭时间,许多人没有选择留在教室里,反而是走到教学楼下。

上午百日誓师时签的红旗全都放在了楼下花坛处,围成一个圈,,每个人都可以在红旗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安腾拉着田尘的手,一起走到了操场处。

操场百米起点的那道充气门还没有被学校撤掉。

很多人早上散场的时候没有走充气门,趁着现在空闲时间重新补一遍。

“尘哥?”安腾问道,似乎在征求意见。

“走啊。”田尘撒开手,张开双臂,像是拥抱未来般朝前跑去。

安腾跟上前,跑在田尘身旁。

两人一起跨过充气门,在青春年少的时间奔跑,迎着刚从云雾中破出的夕阳,余晖漫山遍野,风吹过野草,我将自己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