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之上,心情大好的李纯任命京兆尹李鄘为新任凤翔陇右节度使!
李鄘出身江夏李氏,中过进士,文武双全。
这番任命,彻底断绝了张安子承父业的可能,也意味着张氏在凤翔军的势力将被逐步清理。
坐在李经身侧的张七娘,原本还心存着一丝幻想。
听闻此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玉箸几乎捏不住。
酒过三巡,她趁着李经与他人应酬,悄然离席,在偏殿回廊处拦住了正与其他命妇寒暄的绿柳。
“柳氏!你不过一个奴婢,攀上了野诗良辅这根高枝,如今竟也能参加宫宴了!若是没有我阿耶提携,他野诗良辅算个什么东西?”张七娘强撑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姿态,语气却难掩仓皇急促,“如今他尸骨未寒,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凤翔落入他人之手?没用的东西!阿兄怎么派了你们这两个废物担任朝正使臣?还不赶紧想办法帮我离开长安,我必须回去!”
绿柳看着眼前这个依旧骄纵跋扈、再落魄都从不反省自身的女人,心中并无多少怜悯,反而有些许快意。
她微微福身,回怼道:“七娘子,陛下已有明旨,让您在长安为老节帅祈福。私自离京是重罪。七娘子您是郯王侧妃,身份如此尊贵尚且没有办法,奴婢人微言轻,实在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张七娘声音尖利起来,“阿兄让野诗良辅来是干什么吃的?让他去求李鄘!没办法就想办法!难道你们要忘恩负义?”
绿柳冷笑:“朝正使不就是进京来吃吃喝喝的么?陛下设宴,不吃不喝,岂不是大不敬之过?”
张七娘被噎了个半死,娇喝一声,斥道:“好你个奴婢!还有没有规矩?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她巴掌高高扬起,却被绿柳一把给抓住了。
“我给的,你待如何?”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郯王侧妃好大的威风!竟敢在宫宴之上掌掴将军夫人?”
张七娘猛地回头,只见刘绰缓步走来。
她身着郡主礼服,腹部隆起,面容因孕期而略显丰腴,但眼神锐利如常。
那搀扶着她的小内官平素是在紫宸殿里伺候的。
通身的气度将她的惶然衬得愈发不堪。
见到刘绰,张七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或许是自愧不如,也或许是急昏了头,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扯住刘绰的裙摆,泣声道:“明慧郡主!以前都是我不对,是我不自量力,得罪了您!求您看在……看在我阿耶为国征战多年的份上,帮帮我,帮我离开这里!我给您磕头了!”
说着竟真要叩首。
刘绰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大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丝毫动容。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若不是看在你阿耶的面子上,你早就是个死人了。”
张七娘浑身一僵,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刘绰。
“我都已经如此低三下四地求你了,你这贱人竟还揪着从前那点小事不放,真是恶毒!当日,就该让你死在凤翔!”
刘绰继续道,语气平淡却诛心:“你的愚蠢配得上你所有的苦难。你以为你如今受的委屈,是因为陛下苛责,是因为郯王薄情?不,是你自己,是你的任性和自私才把手里的一把好牌打了个稀烂。”
张七娘被这毫不留情的指责激怒了,求人的卑微瞬间被怨毒取代。
她猛地站起身,脸上泪水纵横,眼神却狠厉起来:“好!好!你们都不帮我!刘绰,你别得意!我这就给我兄长写信!待回到凤翔,绝不会让野诗良辅和这个贱婢好过!”
她指着绿柳,状若疯癫。
刘绰闻言,却轻轻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嘲讽。
“给你兄长写信?”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若不是你非要离宫嫁入十六王宅,成为郯王侧妃,你的兄长张安,本可以顺理成章地继任凤翔节度使!”
闻言,张七娘踉跄后退,瞳孔骤缩,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你,亲手断送了你父兄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刘绰脚步不停,与她擦肩而过时,轻声道:“测妃娘娘,你有何颜面回去见你那几个兄长?回去告诉他们,因为你受不了宫里的孤寂,让张氏与宗室联姻,引得陛下忌惮,导致父亲留下的基业拱手让人?”
她顿了顿,看着张七娘彻底灰败绝望的脸,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活该。”
说罢,刘绰不再看她一眼,拉着绿柳,从容离去。
空荡的回廊里,只剩下张七娘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着刘绰那句“活该”。
宫宴的喧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她只觉得周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有什么错?凭什么要在宫里虚耗时光?
老太妃陷害她,出了李经的事,皇帝怎么可能还会要她?
可她心里清楚得很,宫里无宠却被收为妃嫔的不在少数。皇帝要的是她的家世,根本不在乎她嫁过几次人。
“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我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们?当不上节帅,是他们自己没本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一个月后,野诗良辅随新任节度使李鄘启程返回凤翔。
临行前,他终究念及张敬则恩情,跪求皇帝开恩,允准张七娘回凤翔为父奔丧,以全孝道。
或许是为了显示皇恩浩荡,或许是想让李鄘带个见面礼到凤翔,皇帝最终颔首应允。
然而,直至队伍开拔,郯王府的车驾也未曾出现。
野诗良辅只好再派人去接,等了半天,只有王府下人出来传话。
侧妃娘娘自宫宴回来后便一病不起,终日以泪洗面,神思恍惚,怕是不能跟着上路了。
城门外,刘绰带着菡萏、蔷薇并一大车吃食给绿柳送行。
她端出郡主的架子教训野诗良辅:“对绿柳好一点!记住,你是大唐的将士,不是谁的家奴!回报知遇之恩也不能没了原则和底线。要是委屈了我家绿柳,本郡主可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