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纯粹的、湮灭一切的灰白,如同无声的海啸,吞噬着色彩,吞噬着声音,吞噬着存在本身。
伽利的陨落并未延缓它的脚步,反而像是为这场宏大的葬礼献上了最后的祭品,周天轮回的进程快得超乎想象。
我的视野中,世界的规则线缆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断裂、消融,化为虚无。
那冰冷的自毁指令,是超越任何神只权能的、宇宙级别的“理”,无可抗拒,无可违逆。
但我似乎也没有什么绝望的情绪或者感受。
只有一个意念。
我保不住这个世界,但我或许能够保住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东西。
意识瞬间跨越虚空,降临在黑龙帮据点上空。下方,镜阵已然破碎,能量屏障摇摇欲坠,白藏浑身是血,却仍如同钉子般站在最前方,组织着最后的抵抗。
信徒们相拥在一起,他的脸上没有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将一切寄托于我的平静。
更远处,那些曾发出祈祷的调查局队员们,也在这绝境中,将最后的信念投向了“星穹君”。
远处,我同样看到了我曾经的战友们,陈语冰、宋南星、江望、队长……
“对不起,只能以这种方式……”我的意志扫过这片我倾注心血、他们视作家园的土地,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下一刻,我调动了身为“星穹君”的全部神力!
“以吾之名,星穹君!”
我的声音不再是声波,而是化为一道宏大的意念,响彻在每一个信仰我的灵魂深处,也响彻在正在崩坏的天地之间。
“此间生灵,与此地,此念,此缘……皆为吾之‘真实’!”
嗡——!!!
难以形容的璀璨光辉自我的意念中爆发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黑龙帮据点以及我力所能及的信徒们。
光芒并非真实的,但它温柔且带着无可抗拒的权威,仿佛一只无形巨手,轻轻地将信徒们从正在“灰白化”的现实世界中剥离出来!
大地震动,空间扭曲。据点所在的整片土地,连同其上所有的建筑、所有的人,仿佛变成了一幅被缓缓抽离画布的油画,与现实的联系变得模糊不清。
虚幻权柄极致的运转,我燃烧着自身的神力与本源,将力量催谷到极限。
无数面巨大的、光滑如镜的能量屏障在据点周围凭空生成,层层叠叠,将其彻底包裹。
镜面之内,并非反射着外界的毁灭,而是倒映着据点内部过去的景象——安宁的劳作、篝火的温暖、孩子们的笑脸、信徒们虔诚的祈祷……那是他们共同的记忆,是他们存在的证明,是他们不愿舍弃的“真实”!
“引渡!”我发出最后的敕令。
云雷纹所化的璀璨星环从我身边脱离,融入那巨大的镜界封印之中,带来了最后的“稳定”与“守护”之力。
镜光骤然内敛,变得无比深邃。
据点,连同其中的所有人,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灵魂、他们此刻的生命印记、乃至他们所站立的土地……一切都被彻底冻结,化为了绝对静止的状态,被强行封存进了那个由我创造的独立于现实维度之外的绝对镜中世界!
那里没有时间流逝,没有能量消耗,没有毁灭,也没有新生。只有永恒的静止,直至……或许有一天,新的纪元到来,这个世界能重新接纳他们。
当最后一丝联系被切断,那镜界彻底隐入虚无,从正在归寂的现实世界中完全消失。
我周身的光辉瞬间黯淡到了极点,本就虚幻的形态剧烈波动,几乎难以维持。
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的意识核心。
为了完成这逆天之举,我几乎燃尽了一切。
就在我力竭的瞬间,那湮灭一切的灰白色“浪潮”,终于吞噬到了我所在的位置。
没有痛苦,没有冲击。
只是一种极致的“空”。
我的感知在迅速消退,力量在消散,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我要……消失了吗?
这就是……抗衡轮回的代价?
才刚成神就要寄了啊……
最后的念头浮现,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淡淡的、未能亲眼看到他们重见天日的遗憾。
我的形态彻底消散,化为无数细微的、即将湮灭的星尘光点,飘散向那一片死寂、正在归于终极虚无的灰白世界。
仿佛从未存在过。
……
周天还在继续,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久到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意识如同最微弱的星火,在无垠的、绝对的“无”之中漂浮。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永恒的死寂。
这里是周天轮回之后的残骸,是一切归于终极虚无的彼岸。
我曾是纪灵,曾是星穹君。如今,我只是……一缕残存的意念,一个锚点。
我的“存在”几乎完全消散,唯独与那镜中世界的联系,成了我未能彻底湮灭的唯一坐标。
我能“感觉”到它,那个被我耗尽一切封存起来的微小气泡,它悬浮在这片无尽的虚无之海深处,绝对静止,绝对安宁。
里面冻结着我想保护的一切,和我最后的承诺,也是……文明留下的唯一墓碑,或者说,种子。
孤独。
这是一种超越了任何语言的孤独。没有可交流的对象,没有可感知的变化,只有永恒的守望。
我守护着这个比尘埃还要渺小的点,对抗着整个宇宙尺度的死寂。这或许,就是窃取神位、抗衡轮回的永恒刑罚。
在这极致的静默中,我的感知却似乎能触及更遥远的地方。
我偶尔能捕捉到一些其他“涟漪”在这片虚无中荡起又消失。
一道锐利如剑、却充满绝望与不甘的意念闪光,随即彻底熄灭——那感觉,像是“夜鸦”。他终究未能逃过。
一缕试图用万千面孔隐藏自身、宇宙中的光点,隐藏着自己,或许是“千面”?他好像也失败了。
更远处,似乎有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恐怖意志,在虚无中发出了不甘的咆哮与诅咒,但最终也难逃被彻底“静音”的命运。
那是未能及时脱离的旧神。
但并非所有都归于沉寂。
极遥远处,似乎有几颗极其微弱的“星火”以奇特的方式存续了下来。
有的如同精心编织的茧,将自己层层包裹,陷入最深沉的假死;有的则散发着冰冷算计的波动,似乎早就在未知的维度预留了后路;还有一个……竟然散发着一种与这片虚无格格不入的、微弱却顽强的新生气息,仿佛在汲取着毁灭本身的力量。
秘苑会的其他成员?还是……新时代最早诞生的存在?
新一轮的博弈,似乎已经在死寂的温床上悄然开始了布局。只是这一次,棋盘是空的,规则尚未书写。
而我,只是守着我的孤岛,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
所有的感知都收束回来,全心全意地维系着那镜中世界最后的存在。
直到某一刻——
咚。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跳动,透过那绝对静止的镜界壁垒,清晰地传递到了我的意识核心。
如同冰封亿万年的心脏,迎来了第一下微不可查的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