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稍稍侧过头去,便见榻边几步远的地方,男子缓缓取下头顶的篷帽,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这个节骨眼,你还敢进宫来找咱家,若是耽搁了正事……”
曹莽话还未说完,便感觉一只细嫩的手轻抚上了他的后背,落在纵横交错的鞭伤上,酥酥痒痒的。
左程一手轻点在狰狞的伤口上,一手拿起身侧小几上新的药瓶,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前些日子听说皇后娘娘罚了掌印,我便夜不能寐,今日好不容寻得机会进宫,可不得来看看掌印。”
他一边说着,一并拧开药瓶,指腹捻着乳白的膏药涂抹在曹莽的伤口上。
手法轻细熟练,在他看不见的视角里,曹莽白色脂粉掩盖下的面色上难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若有所思道:“想不到堂堂工部侍郎的嘴,竟是比花楼的姑娘还甜人。”
左程轻笑一声,剑眉星目只觉得令人晃眼,可开口却带了三分谄媚,道:“是掌印教得好。”
他见曹莽舒服地闭上眼睛,这才大胆开口道:“其实这次进宫除了见见掌印,还有一事禀报。
红裳传来消息,缙云等人已准备动手,如今缙云是唯一一个能够证明西凉公主身份之人,只是此人是个死忠的性子,关键时刻怕是会误了大事,可要……”
左程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曹莽能感觉到身后上药的手停了下来。
他不耐皱了皱眉,尖着嗓子道:“摄政王要护着那西凉公主,即便她是西凉帝,君昭也有法子助她脱困,身份能改变但命只有一条。”
曹莽从枕下翻出一个青瓷瓶,道:“这黑尸丹可是咱家废了好些功夫从幽茗客栈里取来的,翠秋已死,君昭定然会去查这药的出处,在此之前,这东西必须落在慕鸾的肚子里。”
左程双手接过青瓷瓶,他对黑尸丹的毒性并不了解,视线从瓶子上精致的雕花纹路碾过,道:“这毒要下几分?”
曹莽细长的眉眼划过一抹狠厉,曼声道:“别全下了,留着一口气便好。”
入夜,春意寒凉,屋外依旧绵绵飘着细雨,不见要停下来的意思。
慕鸾坐在菱花窗边的长榻上,几次抬眸望向空荡荡的庭院。
她以为今夜君昭会过来用晚膳,毕竟后厨备了两人的饭菜,他该是会来的。
但她都已经自个儿用了膳,眼见酉时已过许久,却不见君昭的身影。
反倒是去打探消息的银心匆匆小跑着回来,“小姐,来的那些大臣走了!”
慕鸾眸光微动,“走了?那君昭呢?”
银心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但那些朝臣离府奴婢是亲眼所见,而且……奴婢还看见了御史大人。”
“沈叔?”
慕鸾眸色微怔。
沈徽怎么会和苏青禾走在一起?
前世她记得,慕家出事后,沈徽念着旧情,冒着被君昭斩杀的风险替慕家求情。
可惜,那时的君昭冷心冷情,根本不会顾及旁人,他只权衡利弊来定夺他人生死。
而慕家遭皇后构陷,整个慕家只剩下二哥哥和她这么一介弱女子。
起不到任何的威胁,更是毫无利用价值。
君昭没有帮扶弱小的秉性。
估计沈徽当时亦是心灰意冷,才会在不久后辞官离京。
只是沈徽作为御史大夫,确有监察百官之责,但是以他和阿爹的交情万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才是,毕竟沈音是他女儿……
前世今生的种种搅和在一起,慕鸾只觉得脑中思绪一片混乱,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细节。
可细细从头想来,却又找不出端倪来。
索性慕鸾不想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看,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更衣。”
两刻钟后,慕鸾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玲珑灯笼独自往府中翼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