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钟撞响第七声时,祈福法会正式开始。
明镜大师身着绛红袈裟,手持锡杖立在大雄宝殿月台之上,身后十二名沙弥捧着莲花灯鱼贯而出,殿内梵音袅袅,檀香混着烛火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香客们纷纷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随着木鱼声轻诵佛号。
宋芫等人也随着人流走进殿内,寻了位置跪下。
宋晚舟微微仰头,看着庄严的佛像,眼神中满是敬畏,小声对宋芫说:“哥,你说佛祖会听到我们的祈愿吗?”
“嘘!”宋芫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宋晚舟保持安静。
宋晚舟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双手虔诚地合十。
就在众人沉浸在庄严氛围中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在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上月台。
虽身形稚嫩,却脊背挺直,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息。
“参见惠王殿下!”明镜大师率先行礼,声音在殿内回荡。
僧众与香客们纷纷起身,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见礼声。
“是小王爷!”宋晚舟忍不住捂着嘴巴惊呼道。
林逸风峰眉微挑,宋争渡沉静的面容也显露出几分意外。
倒是丫丫地跪得挺直,小脸不变。
宋芫望着台上的小石榴,微微一怔。
他的目光与小石榴在空中相撞,只见那孩子的瞳孔猛地收缩,睫毛颤动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冷然,仿佛方才的情绪波动只是宋芫的错觉。
小石榴微微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声音虽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不自觉地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诸位免礼,一同祈福便是。”
法会继续进行,明镜大师开始宣讲佛法,声音抑扬顿挫。
小石榴端坐在蒲团之上,身姿挺拔得如同青松,垂眸听着明镜大师讲经。
当明镜大师念完最后一段经文,双手合十,高声道:“愿众生平安喜乐,远离灾祸。”
随着明镜大师的话音落下,香客们纷纷闭目虔诚许愿。
宋芫也闭上眼,心中默默祈愿着家人平安、世道安宁。
祈福法会结束,香客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大雄宝殿。
宋芫刚站起身,就看见小石榴在詹清越的陪同下,也朝着殿外走去。
“哎呀!”
一声尖锐的惊呼突然刺破人群的嘈杂,宋芫循声望去,只见那对先前在放生池边争吵的胖瘦妇人又纠缠在了一起。
胖妇人手中的香灰洒了瘦妇人满头满脸,瘦妇人的发髻歪得不成样子,正抓着胖妇人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肉里。
“你这泼妇!诚心跟我过不去是吧!”瘦妇人尖叫着,唾沫星子喷在胖妇人脸上。
胖妇人也不甘示弱,猛地一甩胳膊,将瘦妇人推得踉跄后退:“谁泼妇?你个没家教的东西,在寺庙里也敢撒野!”
周围的香客们纷纷避让,生怕被殃及池鱼。
原本有序的人流一下子乱了起来,惊呼声、劝阻声此起彼伏。
小石榴原本已经走到殿门口,听到动静后脚步一顿。
詹清越下意识挡在他身前,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
小石榴却微微抬手,示意詹清越不必紧张,目光落在那对争吵不休的妇人身上,眸色深沉。
眼看那俩妇人将供奉在佛像前的功德箱掀翻在地,明镜大师差点维持不住他那张慈悲为怀的面孔。
贫僧的功德箱啊!那可是寺里新换的鎏金楠木箱子,才用了不到半月!
看着胖妇人一屁股坐在功德箱上,箱角的铜钉都被嗑得歪了,明镜大师肉疼得直抽气,佛珠在手中攥得“咯吱”作响,嘴里念叨的“阿弥陀佛”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都别吵了!佛门净地,成何体统!”
然而,愤怒上头的两人根本听不进劝。胖妇人突然抄起供桌上的一盏油灯,朝着瘦妇人砸去。
油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油洒出的瞬间,火苗“轰”地窜起丈高,瞬间点燃了供桌垂落的帷幔。
“着火啦!快灭火——”明镜如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尖声叫道,哪还有半点高僧风范。
火势借着穿堂风迅猛蔓延,干燥的帷幔转眼化作火帘,浓烟霎时弥漫开来。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香客们惊慌失措,尖叫着推搡逃窜。
明镜大师急得团团转,指挥沙弥们去取水灭火,可火势实在太猛,眨眼间就吞噬了大半个供桌。
“阿弥陀佛!功德箱!镇寺之宝!贫僧的心血啊——”
“保护王爷!”詹清越一把将小石榴护在怀中,几名乔扮成普通香客的侍卫迅速围成人墙。
宋芫却注意到小石榴目光死死盯着那对肇事的妇人,她们被火势吓得瘫坐在地,竟忘了逃跑。
见小石榴被侍卫们严密护住,他转头一把将宋晚舟护在怀里,冲着宋争渡和林逸风大喊:“快走!往侧门!”
然而,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香客们争先恐后地往殿外挤去,有人被推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小石榴眉头紧锁,在詹清越的掩护下往殿外退去,可此时大门却被惊慌的人群堵得严严实实。
也有香客灵机一动,转身朝着窗户奔去,边跑边喊:“从窗户出去!”
刹那间,好几个人如梦初醒,跟着往窗边挤。
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率先冲到窗边,双手拼命往外推窗扇,可窗户像是被什么死死卡住,纹丝不动。
“这窗户被钉死了,出不去啊!”男子绝望地大喊,声音里满是恐惧与无助。
“王爷,这边!”骆哥带着几名侍卫赶来,护着小石榴往侧门移动。
宋芫也拉着宋晚舟和丫丫往侧门挤去,林逸风则护着宋争渡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抵达侧门时,变故陡生!
那对争吵的胖瘦妇人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贴近了小石榴。
而小石榴身边的侍卫都被汹涌的人流冲得七零八落。
胖妇人看似踉跄着撞到骆哥身上,实则用宽厚的身躯挡住他的视线,瘦妇人则趁机从袖中甩出浸透麻药的布条,朝着小石榴的口鼻捂去。
小石榴眼神骤冷,手中的匕首瞬间弹出,朝着瘦妇人的手腕划去。
然而对方显然早有防备,瘦妇人手腕灵活翻转,不仅避开锋芒,还顺势扣住小石榴握刀的手腕,布条死死捂住他口鼻。
小石榴挣扎间踢向对方膝盖,却被胖妇人从后箍住腰身,像拎小鸡般将他提离地面。
骆哥看到这一幕,脸色骤变:“你们这群贼子,休伤王爷!”
他想冲过去救援,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几个壮汉死死缠住。
其中一人挥拳直击他面门,骆哥侧身躲过,肘部狠狠撞向对方肋骨,可另外两人趁机抱住他双腿,将他重重摔倒在地。
火光中,骆哥挣扎着抬头,只见小石榴的眼神从最初的凌厉转为逐渐涣散,被两个妇人裹挟着往窗边而去。
而詹清越正被几人前后夹击,一时之间无法脱身。
这时窗户从外面被破开,露出一个只容得下一人出入的洞口。
胖瘦妇人配合默契,一个托一个送,竟是要将昏迷的小石榴从窗口递出去!
宋芫在混乱中瞥见这一幕,心脏几乎停跳。
他将宋晚舟一把推向林逸风:“护好晚舟和丫丫!”
话音未落便逆着人流冲向窗边。
他在拥挤的人群中左冲右突,被慌乱的香客撞得趔趄不已,却始终紧盯着小石榴消失的方向。
终于,宋芫来到了窗边,毫不犹豫地翻窗而出。
窗外是一片有些荒芜的草地,地上有几处凌乱的脚印,似乎正是朝着寺庙后方延伸而去。
宋芫顾不上许多,拔腿就追。
“阿七!”宋芫边跑边喊。
“宋哥!”暗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芫抬头,只见暗七单手一撑树干,利箭般从半空中翻身落地。
“宋哥!我来晚了!方才被几个人缠住了!”他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痕,手中短刃还在往下滴落着混着草屑的血水。
宋芫猛地停下脚步:“你受伤了?!”
“那几个狗东西打不过,就放暗箭!”暗七呲了呲牙,骂骂咧咧道。
他没说的是,箭里淬了毒,此刻毒素已经顺着伤口开始蔓延,他的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木了。
即使服用了暗六制的解毒丸,但清除毒素尚需一些时间,指尖掐进掌心的刺痛感正一寸寸消失,连握着匕首的力道都在减弱。
宋芫盯着暗七发灰的唇色,心下一沉:“撑得住吗?”
暗七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齿:“小伤,不碍事!”
可宋芫实在担心小石榴的安危,便道:“小石榴被她们劫走,不知现在情况如何,咱们得尽快找到他。”
“你要是觉得不行,千万别硬撑,先找地方歇着,我和骆哥他们去追。”
虽然小石榴的安危重要,但暗七也同样重要,宋芫不想因为救小石榴而把暗七给搭进去了。
“还行,再干他几个没问题!”暗七呲着小虎牙说。
但在宋芫转身的时候,他用力咬破舌尖,靠这股剧痛暂时驱散些麻痹感。
他强忍着半边身子的麻木,握紧短刃跟上宋芫的脚步。
半刻钟前,清云山脚下的官道上,几匹快马正扬尘而来。
舒长钰一袭玄衣猎猎,红绸发带在风中翻飞,眉间朱砂如血。
他忽然勒马停住,抬头望向山顶——
一枚赤色信号弹正划破长空,在白云寺上空炸开刺目的红光。
是暗七的求救信号!
宋芫有危险!
舒长钰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上山!”
宋远山没有迟疑,立刻扬鞭策马跟上。
三匹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向山道。
暗五吹响骨哨,潜伏在暗处的十余名暗卫瞬间从林间跃出,紧随其后。
*****
宋芫他们沿着草地上的痕迹一路追踪,很快来到寺庙后方的一片竹林。
暗七突然拽住他手腕:“宋哥小心!”
一支弩箭“嗖”地钉入他们脚前泥土。
前方树丛中寒光闪动,至少埋伏着五六名弓弩手。
“果然有埋伏......”暗七啐出一口血沫,将宋芫护在身后。
接着却听前面传来打斗声,刀剑相击的脆响在竹林中回荡。
宋芫和暗七对视一眼,迅速压低身形,借着竹林的掩护向前摸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只见十几名身着软甲的侍卫正与树丛中埋伏的弓弩手厮杀。
那些侍卫正是小石榴提前布在后山的暗桩,此刻正与埋伏的弓弩手杀得难解难分。
而小石榴此时被胖瘦俩妇人挟持着,瘦妇人手中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退后!”瘦妇人的嗓音不再尖锐,而是像砂纸般粗糙,语气威胁道,“再近半步,你们主子的脑袋可就要换个地方待了!”
侍卫们动作一顿,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按照之前骆统领的吩咐,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这些刺客,可如今王爷落在他们手上,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放开王爷,我们饶你不死!”一侍卫率先开口道。
“嗤!”瘦妇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眼神满是轻蔑,“就凭你们?也配跟我谈条件?让开,别逼我动手!”
说着,他将匕首又往前送了送,锋利的刃口已经割破了小石榴的皮肤,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侍卫们脸色勃然大变,若是王爷有个差池,他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可他们又不敢真的放刺客离开,一时间僵在原地。
“放他们离开!”这时,骆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此时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布下天罗地网,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再顺藤摸瓜揪出背后主谋,
哪想对方丧心病狂到直接在大殿中放火,直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瘦妇人的嘴角扯出一丝狞笑:“早这么识相,这小崽子能少受点罪。
“骆统领!”一干侍卫们满脸错愕。
“都让开!”骆哥咬牙挥手,侍卫们不得不退后几步,让出一条路来。
胖瘦俩妇人挟持着小石榴,警惕地后退。
瘦妇人匕首始终抵在小石榴颈间,眼睛却死死盯着周围的侍卫,生怕有人突袭。
小石榴仍昏迷着,脸色苍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软软地贴在皮肤上。
“别耍花样!”瘦妇人抬手示意弓弩手继续戒备,“否则我立刻割断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