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将山间青石染成狰狞的赭色。
王贵策马狂奔时,腰间弯刀随着颠簸撞击马鞍,发出细碎的金铁相击之声。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梁太傅,他虽发丝凌乱,却仍保持着端坐马背的仪态,苍白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大人,待过了此地,便是辽人地界。”
马蹄突然在碎石路上打滑,梁太傅猛地勒紧缰绳。
马匹前脚立起,前蹄在空中划出危险的弧线。
“有埋伏!”
他话音未落,四周草丛中骤然响起弓弦震颤声。
王贵几乎是本能地旋身挥刀,将破空而来的箭矢劈成两段,却见无数黑影自灌木间翻涌而出,刀刃在残阳下泛着森冷的光。
“齐梓恒?”
太傅拨开挡在身前的王贵,眯着眼睛看缓步走出来的人。
那人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
齐梓恒从人群中走出,抬手示意众人停步,墨色广袖扫过沾满露水的蒿草,躬身行礼时,额前碎发垂落,倒像是寻常书生拜访长辈。
“太傅怎么在此处。还是随我一起回京。”
梁太傅抚须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齐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我对你可是十分欣赏。”
他不顾王贵阻拦,催马向前半步。
“景意南刚愎自用,将大景江山搅得乌烟瘴气。若你我携手......”
“太傅谬赞。”
齐梓恒直起身,笑意未达眼底。
“我想要什么我自然会自己出手。”
他突然抬手,袖中寒光一闪。
王贵瞳孔骤缩。
下意识的拿刀柄挡住了这一次的攻击。
面前少年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竟然与自己多年前认识的脸孔合二为一!
林恩?!
王贵下意识的惊恐,林恩不是死了吗?
被他亲手推进了湍流的河水中。
可是如今齐梓恒的模样,眉眼,可不就是自己记忆里的样子?
难道他一直都没死?
他还用着齐梓恒的名字活到了现在?
他突然想起自己是下属阿长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京城风头很盛的齐梓恒竟然与小梁大人府上的那位姑娘长得如此相似。”
他当时还嘲讽阿长男女不分,男人怎么可能和女人长相相似?
现在看到齐梓恒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浑身发麻。
王贵还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过齐梓恒的名字, 他听说过他写的诗,听说过他在京中的盛名宁,听说过他是江梦姑娘的未婚夫,更是知晓他是今年的状元郎。
怎么所有的一切最后你都拥有了?
而我只是一个忙忙碌碌所获不多的可怜虫?
而他甚至为取得的这么一些成就还曾经沾沾自喜?
王贵想到前些日子,新帝到处捉拿太傅的下属,他不得不舍弃掉他的宅子,丢掉他珍惜来之不易的官职,重新流落街头,甚至还要去敌国重新叫上自己“王贵”的这个名字。
他讨厌王贵这个名字。
很俗,很符合余水村这个小偏村里没什么文化的爹娘带着父母对他日后能大富大贵的期许。
他希望能成为王黎这样的人。
他拼了命的去摆脱王贵这个名字。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一身遒劲有力的肌肉,他也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只会狐假虎威的孩子了。这么多年也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
他看着面前眉星目剑仿佛周身自带光环的少年。
豆芽菜一般的身形,不管你是林恩也好,齐梓恒也罢,死一次还是两次,敢挡在他仕途面前,就算你是地底下的恶鬼他都要杀过去!
把刀子狠狠插在他的胸窝,将他踩在脚底。
再告诉他。
“林恩,我就是当年的王贵,我要你死!”
“我恨你,为什么你什么都有!”
他暴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马嘶鸣着冲向齐梓恒,手中刀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直取对方咽喉,势要将眼前人劈成两半。
然而,齐梓恒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就在王贵的刀即将触及他衣袍的刹那,一道寒光闪过,比闪电更疾,比毒蛇更狠。
王贵只觉脖颈一凉,身体的惯性却仍推着他向前冲了数步。
此刻的王贵,双眼瞪的老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血染红了两人地上的泥巴。
他看到齐梓恒已经略过他在马上坐的板正的身体,朝后面的人走去,步履从容,仿佛刚刚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想大喊,想质问,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不问?
为什么齐梓恒不问他恨他的原因?
他是王贵!
是当年因为嫉妒,残忍地将他推进河里的王贵!
是在无数个日头下,捉弄欺负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王贵!
可齐梓恒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就像他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他的任何生命中。
王贵至死都无法接受,自己竟在一个照面间,便被取了性命。
嘴唇枯燥的长着,双眼逐渐灰白,他看着从马上栽下来的尸体。
怎么会打不过呢?
区区一个豆芽菜。
梁太傅有些惊讶的微微抬眉,看着旁边的王贵转眼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而齐梓恒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衣角都没有沾染任何血迹。
他笑道。
“王二是你杀的。”
齐梓恒点了点头,不再顾忌。
从腰间的剑鞘里慢慢抽出带着银光的宝剑,他接话道。
“不止是王二,还有王黎,王黎也是我杀的。”
梁太傅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想不到你武艺竟然如此不凡,陛下可真是轻敌了。”
齐梓恒将剑横在面前整个身躯宛如拉弓般舒张的模样。
“了结吧。太傅,我没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