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争执声,随风远去。
知青们满脸兴奋,坐着拖拉机来到了学校。
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一个留着寸头的青年拿着小喇叭喊道:“所有人都来这边登记。
凡是住校的,登记完以后,来宿管部,接着登记自己的姓名。”
云知乐对着自家哥哥说道:“哥,你晚点回去吧。
我们这么多包裹呢,拎着去登记也不现实。
你先在车上给我们看着,等我们登记完,再往宿舍里面扛。”
知青们听云知乐说这话,也满脸希冀的望着云知海。
云知海重重的点头,望着乌泱泱的人群,他忍不住咋舌: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咋学到心里去的。
他一看书,就觉得眼前有苍蝇在飞。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把他绕晕了。
云知乐:你那是绕晕了吗?你那是睡着了。
诺大的学校门口,仿佛菜市场一样。
有些人坐着牛车,有些人推着小推车,只有极少数人,是由村子里得人,开着拖拉机送过来的。
他们来的时间早,基本见不到现成的人。
就在众人排队之际,一个女孩的哭喊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眼儿。
“爹,爹,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上学吧。
上学的学费,是我自己这么多年攒的。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花家里一分钱。
求求你了,爹,你就让我去报名吧。我真的想要考大学。”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旁边儿死活拽着她的老汉儿,面色黝黑,嘴里还叼着一个大烟袋。
“女娃娃上学有什么用?能不能考上都是一回事儿。
哪怕真的考上了,上了几年学,你都多大了?
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能给家里挣几个钱?
有好工作,不也补贴到婆家去了。
再说了,你看看村子里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女娃娃,哪个不结婚了?
你堂姐嫁到大队长家里,生了3个男娃,过得不比谁自在?
听爹一句劝,就熄了上学的心思吧。”
女孩崩溃地大哭:“可我不想早早的嫁人生孩子。
我想上学,我真的想上学。”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一个身穿格子褂的妇女,走到两人面前,不满的冲着男人嚷嚷道:“娃娃想上学,你就让她上呗。
她刚才不都说了,用她自己攒的钱当学费。
又不花你们家一分钱,咋就不能让她上了?”
黝黑老汉眼瞪得和牛犊子一样:“她攒的钱?她从哪里攒的钱?那不都是我们家的钱?”
女孩极力的辩解:“这都是我帮知青们做衣服,他们换给我的。
真的是我自己攒的,我没有拿家里一分钱。”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大部分都是对老汉的谴责。
老汉气得吹胡子瞪眼:“她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你们可知道?
本来家里都给她说好亲了,是村长家的小儿子。
人家村长家可是村子里唯一的青砖大瓦房。
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这考大学能不能考上都是一回事儿。
要是你家闺女,你愿不愿意让她偷跑出来去上学?”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好家伙,看不出来这丫头文文弱弱的,竟然敢从家里偷跑出来。
“你这丫头真是的,偷跑出来让家里人多担心?”
“就是呀,其实你爹说的也有道理。
上那么长时间的学,回头来不还是要嫁人?
像你这样偷跑出来的,被爹妈抓回去,腿都得打断。”
眼见着风向转到了老汉那边,老汉惬意的抽了一口旱烟。
女孩双目含泪的坐在地上,木愣愣的望着学校门口的大石柱子。
声音怯怯的说道:“可是,村长家的儿子,头几年发烧已经烧傻了。
他第一个媳妇儿就是被他打跑的,我嫁过去不是一样的下场吗?”
李梅英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大石头。
外面都传村长儿子的媳妇被打跑了,可那天晚上,她亲眼看到村长家的两个儿子抬着一个长条形的麻袋,往后山走。
那时候年龄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再加上这样的儿子,平时表现得可好了。
有的时候还喜欢给孩子们递个水果糖。
李梅英对他们家的感观非常好,并不觉得有危险,好奇的跟了上去。
谁能想到,两个人在长条形麻袋的两端捆了大石头,直接把那个麻袋丢进了水库。
李梅英当时被吓了一大跳,躲在灌木丛里不敢出声。
过后没一个星期,村长家就嚷嚷着他家儿媳妇儿跑了。
村子里都在传,是他的傻儿子把人打跑的。
李梅英联想当初看到的那一幕,顿时反应了过来。
心中闪过一阵后怕,紧接着就发了一个星期的高烧。
从那以后,见到村长家的傻儿子,她都绕着走。
没想到世事无常,有一天,这个灾难也会落到自己头上。
这个秘密一直捂在李梅英的心里,此时看着自家爹咄咄逼人的样子。
她恨不得不管不顾的把这件事儿嚷嚷出来。
周围人一听李梅英这话,顿时又转过头谴责起了老汉:“哪有你这样子做爹的?
闺女挨打,当爹当娘的就不心疼吗?”
老汉气得虎躯一震:“你们懂什么?
穿衣嫁汉,穿衣嫁汉,现在能吃饱就不错了。
俺们家都穷的揭不起锅了,村长家答应给400斤粮食呢。
400斤粮食,那可是一个男劳力一年的嚼用。
况且她嫁过去,就负责给村长家生个大孙子就成了。
人家也没要求别的,最关键的是,我们都是一个村子的。
当爹当妈的,村长家咋不会有所顾忌?”
众人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
一时间,大家的思绪就仿佛岸边的柳枝,随风飘荡。
一会儿觉得李梅英说的对,一会儿觉得老汉说的对。
坐在校门口负责登记的老师,看了一眼旁边的寸头青年。
小青年会意,连忙走了过来:“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学校门口,大家都忙着登记呢。
你们在门口吵吵什么?想吵去公安局吵。
还有你们,不要围在这里。搞得后面的人都进不来了。”
众人一哄而散,李梅英眼含希冀地望着那个小青年。
可小青年根本就不搭理她,把秩序疏散好以后,便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李梅英眼中的光芒破灭,眼看着自家爹就要把自己扯上牛车。
她心里犯得恨,咬紧牙关,噌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直接朝着门口的的石柱子冲去。
这可把众人吓得惊声尖叫。
老汉更是惊得腿肚子直打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时逸眼疾手快地把人扯住,往后一拉。
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任谁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眼前。
更何况,如果这个女孩真的死在校门口,这副场景不知道得让多少学生做噩梦呢。
哪怕周时逸的动作再快,李梅英的头还是碰到了柱子。
不过有了巨大的缓冲,她磕的并不是多厉害。
门口的老师吓得钢笔掉在了地上,也顾不上登记了,迈开大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小青年气得牙痒痒,可眼前的女孩实在是个可怜人。
撞上她破碎的目光,以及额头上的红肿,小青年斥责的话,
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早早地报了妇联。
妇女主任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过来。
看着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小姑娘气性也太大了,她爹就让她回家,不让她上学,这就要寻死觅活了。”
“话不是这样说,回到家的后果是什么?是要嫁给傻子。
人家小姑娘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哪条路好走。
我倒觉得这姑娘十分有骨气呢。”
“有骨气有啥用?你又不是她爹,又不是她妈,能给她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