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特务们浩浩荡荡离开时,黄慎修跟着李立群上了同一辆车。

一上车,黄慎修就低声向李立群汇报了刚刚审问方彦之老婆的全过程,言语里少不了表功和粉饰之意,生怕李立群因他毫无成效的审讯而震怒。但李立群全程没有说话,等黄慎修原原本本将审问经过复述了一遍,才淡淡问了一句。

“吴世宝那边是怎么说的?”

和李立群共事多年,黄慎修深知他的脾性,不敢在汇报中添油加醋,老老实实道:“吴大队长安排的援兵领队是第一警备中队队长向军,向军声称自己率队抓捕山城谍匪时,正好遇到方彦之领着人追击,双方撞在一起造成混乱,干扰了警备中队的行动,这才导致山城谍匪逃脱。吴大队长事后勘验现场查问手下后,称方彦之带队反击时指挥若定身先士卒,倒也不像是有意阻拦。因此推断是第二行动处没能看住赵秉德的性命,恐全处上下都要接受军规处置,因而急于将功补过,造成了这番抢功的混乱。”

吴世宝表面看似粗豪实则处事圆滑,又对李立群向来忠心,且他的警备大队独立于特工总部各部之外,没有多少利害关系,因而他的意见相对客观和可信。

“哼!”李立群面色阴沉,冷哼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话也不知究竟说的是谁,黄慎修立即便噤若寒蝉。跟随李立群时间越久,越能摸清这位上官秉性。李立群素来佛口蛇心,即便内心恼恨怨毒面上也从来春风拂面,而他的敌人也往往都是直到雷霆手段加身之时才会觉其手段狠辣。今日竟如此这般怒形于色,怕是心中早就是不快至极。

但这次行动一举打掉了军统在上沪的大本营,抓获军统大小特务一十三名,缴获军用电台四部,密码本若干,顺藤摸瓜下,还有无数可以深挖的线索,报给东瀛军部无疑是大功一件。却不知为何,李主任却仍旧如此不满,甚至事后还不惜亲自前来圣仁济医院调查行动细节。

张怀月细白手指轻轻撩开窗帘一角,望着特工总部一行车队走远,她放下帘子,对着身后的学文学武兄弟冲门口抬了抬下巴。两兄弟立即会意,转身大步流星走出病房,将房门带上后便一左一右地在病房门口站定,状若不经意般留意着走廊两端的动静。

上沪圣仁济医院早在上沪城破时便被日军占领,如今这一整层病房住的都是特工总部此次行动中受伤的特务。

张怀月走到方彦之的床边,以眼神询问他病房是否安全?

方彦之摇了摇头,示意房内没有窃听。

张怀月面色这才放松了些许,压低声音询问,“怎么样,伤势严重吗?”

方彦之笑着摇了下头,并未隐瞒,“肋骨断了两根,手臂被弹片划伤,腿上还有几处擦伤。不算轻,但都避开了要害,结果正好。”他说话时声音有些虚弱,但眼神依然犀利。

张怀月皱了皱眉,不想听他的轻描淡写,走到床尾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仔细翻看。医生诊断和x光片显示他身上有两处肋骨骨折,右肩及右手腕骨有两处骨折,右腿手肘也有不下十处开放伤及骨裂伤,浑身上下淤伤更是无数,确实是伤得不轻。好在都没有伤及内脏和重要血管,应该不会留下什么致命的后遗症,花点时间养一养,终归能够康复。

张怀月放下病历,无声叹了口气。

见她始终皱眉不展,方彦之连忙安慰:“赵秉德叛变,导致上沪站总部暴露,如今不仅成功除掉叛徒还保住了大部分敌后潜伏力量,能取得如此结果,不过是受点皮肉伤已算万幸。”

张怀月却摇了摇头,令她担心的不仅仅是方彦之的伤势。

“这次真的瞒得过李立群的眼睛吗?”张怀月有些忧心忡忡,李立群的厉害她十分清楚,本就性情阴鸷又疑心病重,经此一事,只怕方彦之之后在特工总部处境会更加艰难。

方彦之却态度轻松地笑了笑,“我本来也从未得到过信任,有没有这回事,我都不可能进得了特工总部的核心。”方彦之对特工总部的情势和自己的处境心如明镜,“我如今已得了岩井公馆的青眼,有这层关系在,只要不是抓住了确凿证据,李立群便不能奈我何。”

特工总部便是东瀛政府用来监察汪伪政权以及打压各方抗日势力的鹰犬耳目,大权在握。而随着东瀛国内军国主义思想日益膨胀,特工总部已逐渐被军方特务机构牢牢把控。岩井修一一系的文官派系自然要想方设法扶持如方彦之这样主动投效的有野心有实力的情报人员,用以制衡军部力量的过度扩张。

张怀月微微垂眸点了下头,看似已被他说服,但心中真正介怀的部分却并未说出口。

这次的危机,完全是由于上沪军统上层的贪腐所造成,虽说这一次的危机成功得以化解,但结果却是不仅方彦之受伤严重,还在李立群那里留下了疑点,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是还有下次,她不敢想象还能否有如这次这般的幸运。

张怀月再一次坚定了内心所想,军统或者说整个山城国府,都实在不是一个良好的合作对象,从上至下渗透骨髓的官僚风气和贪腐作风只会给他们的潜伏任务拖后腿,平添诸多不必要的风险。因此这一刻,张怀月不由生出了一个极为大胆但又似乎极其可行的念头,她想要拉拢策反方彦之。

他二人深入虎穴,如履薄冰,本就危险重重,上沪站那群人却非但帮不上任何忙,还无端被其内部倾轧和腐败所牵累,几乎导致两人身份暴露,方彦之对此未必就没有怨言,只要心中生了嫌隙,拉拢他就未必没有可能。方彦之能力出众,胆大心细,更有一颗坚定的报国之心,若能说动他转向地下党的阵营,无疑将成为己方的一大助力,也能为他们未来的船运计划扫清许多障碍。

虽说念头萌生,但此刻张怀月并未立刻付诸行动,此事非同小可,方彦之也绝不是个意志薄弱容易被动摇的人,因此她还需要再仔细思量,也需要征询钱焕开的意见。

“郭忠全竟是直到此时还没有丝毫消息传来,此事倒是有些蹊跷。”

见张怀月迟迟没有开口说话,方彦之以为她还在因为他的伤势而不快,于是赶紧转了个话题,而这也正是他如今最困惑和在意的地方。

现在已经接近天明,特工总部的人大概率早已经把外滩公园周围犁了好几个来回,但都没发现郭忠全的踪影。他当初明明亲眼所见,郭忠全是活着逃离了现场,如今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着实是有些奇怪。

张怀月被打断思绪,稍一转念,便大概猜到郭忠全应是被铜匠他们带走了。

而方彦之虽未说出口,但大概率也有着同样的猜测。

张怀月只假作不知,不动声色地与方彦之分析各种可能性:“或许是军统其他小组的人?我听说上沪站不止一个行动组。”

“不太可能。”方彦之缓缓摇头,“如果是自己人,没必要躲躲藏藏。而且那群人的行事风格不像是军统的手法。”

方彦之轻轻皱眉,摩挲着指腹,“这次的行动过于顺利了,但其中变数太多……那群救了灰椋他们脱身的人,行动迅速,配合默契,绝非乌合之众,需要尽快查一查其来历。”

虽说这群人从表现上看是敌非友,但他实在不习惯有这么多超出他掌控之外的情况发生。

张怀月闻言,心中微动,但面上并未露出半分异样,也没有丝毫阻拦他调查的意思,反而顺着他的话建议道:“查一查也好,知己知彼。我也可以通过淮山堂找青帮的人帮着留意一下。“

这里毕竟不方便谈话,两人并没有花太多时间继续查漏补缺,简单交流了几句后,张怀月便嘱咐方彦之赶紧歇息,他伤势不轻,实不宜过于劳神。

————————

“我之前还是想简单了,这丫头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西摩尔路杨氏寓所,装饰富丽的书房里,两位鬓染尘霜的老者正分了宾主相对而坐。

淮老夫人并未招呼客人,秦向谦老爷子也无需客套,自如地端过茶托自斟自饮。

天刚蒙蒙亮时,学文学武两兄弟办完张念辰交代的事情,踏着晨雾返回了寓所。但刚一进门,便被淮老夫人召至前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盘问了一番。除了追问张怀月叫他们过去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甚至包括之前时,张怀月带着杨学武出门与人谈生意时,又见过哪些人做过哪些事,也都一一旁敲侧击,盘问得事无巨细。

学文学武虽有些不明所以,但都老老实实一一回答,没有半分隐瞒。

打发两兄弟回去休息,老太太一个人在客厅里沉思良久,随后吩咐窦金来摇电话叫来了秦老爷子,两人躲在书房密谈了整整一上午。

秦向谦听罢老太太的描述,神情也变得略有些凝重,他缓缓放下手里的杯盏,隐晦地指了下西边,“您说这丫头身份不简单,莫不是怀疑她和西南那边有联系?”

“谁说的准呢?”淮老夫人语气沉沉。

秦向谦再无心喝茶,小心地压低了声量,“这,会不会是您多虑了,如此要命的事情,她如何敢轻易就露出来?”

“哼,”淮老夫人哂笑一声,“这丫头身份背景深厚,又有手段,男人还在特工总部里任事,这种事情即便我们说出去,谁会相信?”

“她便是料准了我们这些失了势的老东西既没有揭发的门路也找不到证据,才敢如此嚣张。”

“那您打听茶商船队的情况,是想查一查这里头是不是有西南方面的人?”

淮老夫人缓缓点了下头,“这事毕竟只是我的一点猜测,暂时还做不得准,但多掌握些消息终归更稳妥些。”

“那,需不需要我找人去调查看看?”

淮老夫人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良久还是否定道,“算了,此时不宜动作过大,这件事情还是不点破的好,如今多方势力博弈,局势并不明朗,太早站队并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小辈们还需要时间成长,若是能在这些人的争斗相持下求得一丝喘息之机,先保持这般局面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