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团座!鬼子第二次波次上来了,至少一个中队,夹杂着工兵,看样子想爆破火场!”
谢承瑞走到垛口边,无视嗖嗖飞过的流弹。
目光越过火墙,投向更远处一片看似不起眼的废墟。
那里有几个天线隐约晃动,不时有人影进出,周围警戒森严。
“找到你了。”谢承瑞低声说。
根据战前情报和此刻的观察,他判断那里是日军第2大队的临时指挥所。
大队长富士井少佐,以勇猛突进闻名,是此波攻击的实际指挥官。
“把“老黄牛”给我扛过来!”谢承瑞命令。
所谓“老黄牛”,是官兵们对那挺硕果仅存的民二十四式重机枪的称呼。
这款仿制马克沁的重机枪,水冷套筒已经有些渗漏,但依旧可靠。
士兵们将重机枪架在一个坚固的射击位上,正好俯瞰那片废墟。
谢承瑞亲自坐上了射手的位子,调整表尺。
他拒绝了副手替他射击的请求:“你们打不准,我在法国练的就是这个。”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枪托抵住肩窝。
视野里,一个穿着呢子大衣,佩戴指挥刀的军官正对着地图指指点点,周围围着几个参谋。那就是富士井。
“距离四百五,风速三,来吧。。。”谢承瑞喃喃自语,食指稳稳地扣下了扳机。
“咚。。。咚咚咚。。咚咚。。。”
民二十四式重机枪发出沉闷而连贯的怒吼,不同于日军九二式重机枪那尖锐的“鸡脖子”声。
长长的帆布弹带飞速卷入机匣,灼热的弹壳叮叮当当跳出。
7.92毫米的钢芯弹头,像一把无形的铁扫帚,准确地扫过那片废墟。
富士井少佐和周围的参谋们,在第一轮点射中就倒下了大半。
谢承瑞毫不吝啬弹药,又进行了一次长点射,确保覆盖整个区域。
直到望远镜里那片废墟再无站着的人影,他才松开扳机。
枪管冒着白气,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金属的灼热气息。
“团座。。。打掉了!鬼子指挥所哑火了!”观测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谢承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副官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
冰冷的水划过喉咙,压下胸腔翻涌的血气。
他知道,这只能迟滞,无法阻止。
日军的进攻,不会因为一个大队长的死亡而停止。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同一日,正午,中华门战斗,在雨花台主阵地失守后全面爆发。
这里的战斗是另一种形态的残酷。
光华门是烈焰地狱,中华门则是钢铁熔炉。
日军战车分队掩护着步兵,反复冲击着由第88师防守的城门及附近街区。
守军的战防炮多数已在先前炮击中损毁,残存的步兵面对滚滚而来的坦克,往往只能依靠集束手榴弹和血肉之躯。
“炮兵连!赵守诚!你们死哪儿去了?!”步话机里传来师长嘶哑的咆哮。
在一条被炸得半塌的街道后方,炮兵连长赵守诚抹了把脸上的黑灰,他的阵地上,只剩下三门75毫米山炮还勉强能打。
炮弹也所剩无几。
“连长,鬼子的薄皮坦克又上来了!三辆,后面跟着步兵!”观察哨喊道。
赵守诚爬到残垣边望去。日军的坦克正沿着宽阔的石板街道缓慢推进,机枪子弹将街道两侧的断壁残垣打得碎屑纷飞。
直瞄射击?他们的炮位视角不好,且暴露即会被日军伴随步兵火力覆盖。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赵守诚的脑海,跳弹射击。
这是他在军校时听德国教官提过的古老战术,用于舰炮对岸轰击或特定地形下的反装甲作战。
利用坚硬的石质路面,让炮弹以极小角度撞击地面,发生反弹,从而攻击坦克防御相对薄弱的底部或侧面。
风险极大,角度,时机差之毫厘,炮弹就可能飞得无影无踪,或者提前爆炸。
“全体都有!听我口令!目标前方石板街面,一号区域,表尺减一,延期引信!一号炮,放!”
轰!炮弹呼啸而出,砸在坦克前方约二十米的石板上,溅起一串火星,弹跳起来,却堪堪从坦克炮塔上方掠过,在后方远处爆炸。
“角度大了!表尺再减二!二号炮,放!”
第二发炮弹落点更近,弹跳后击中了领头的坦克炮塔正面,发出一声脆响,却被弹飞了,未能击穿!
日军坦克显然发现了威胁,炮塔开始转动,机枪扫射得更凶了。
“妈的!”赵守诚眼睛红了,“装填!所有炮,瞄准同一区域,急促射!打光为止!”
他亲自操炮,微调角度。
剩下的七八发炮弹被炮兵们以最快速度塞进炮膛。
“放!”
“放!”
“放!”
炮弹接二连三地砸在坚硬的青石路面上,弹跳,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枚炮弹幸运地钻入了第二辆坦克的底盘下方。
轰!
剧烈的爆炸从坦克内部传来,炮塔的顶盖被掀飞,火焰和浓烟冲天而起。
接着,又一辆坦克的履带被跳弹打断,瘫痪在原地。
日军进攻势头再次受挫。
但炮兵连的阵位也彻底暴露。
日军步兵的掷弹筒和机枪火力像泼水一样洒过来。
炮手们不断倒下。
“连长!没炮弹了!”
“炮管。。。炮管红了,再打要炸膛了!”
赵守诚看着那根因为过度射击而变得暗红,甚至有些变形的炮管,又看了看周围仅存的七八个伤痕累累的弟兄。
日军步兵已经嚎叫着冲近了。
他捡起地上的一把工兵镐,嘶声吼道:“炮兵连!上刺刀!没有!那就抡镐头!跟狗日的拼了!”
残存的炮兵们拿起能找到的一切武器,铁镐,铁锹,甚至扳手,迎着冲上来的日军,发起了最后一次反冲击。
混战中,赵守诚的工兵镐劈开了一个日军曹长的脑袋,但同时,几把刺刀也从不同方向捅进了他的身体。
倒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门打红了的山炮。。。。
傍晚,水西门。
这里的攻防,更像是一场智斗。
守军指挥官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工兵营长,他细心地发现,日军坦克在复杂的街巷和废墟中穿行时,严重依赖工兵事先用石灰或白布条在履带压出的路线上做的标识,以避免陷阱和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