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六
妈说:“不止够一年的口粮。现在咱家天天吃白面,是因为咱家有两个商品粮户口,好多了。现在秀秀去上班,带走了一些粮票,但是还够吃。这两年生产队分的细粮比以前多了一些。他二栓叔当队长好一些,他懂生产,也有威信,会管理;现在化肥也多了,产量高,劳动日比以前值钱,分的粮食也多了。”爸说:“二栓当队长确实是好事,他也是极力主张要分盐碱地的,他说,‘那么大一片盐碱地荒废了几十年,如果分给每家每户,只要能长出来庄稼,就是好事;人家外地许多地方把荒地都分了,咱这寸草不生的盐碱地有啥不能分的?分给各家各户,都会想办法改造的;如果改造好了,凭空多出来这么多不用缴公粮、卖余粮的土地,咱村里家家天天都能吃上白面,甚至还能经常割肉改善生活。这不好吗?’他过年时候都跟我说了,让我跟大队里的人说一下,我也挨个说了,现在据说准备分了。这是对每家每户都有利的事,上边也不追究,咱家一定要支持。”佩轩听了,心里很激动,但是他到处打量一下,见一家人都在吃菜或想这些话,没人说话,就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爸说的很对,可惜的是俺贾庄没有荒地,如果有的话,我爹是坚决主张分的,他说只要分了地,没有吃不饱饭的。我记得我家最好的光景是收地之前,我姐姐那时候经常去给我买个白馍或鸡爪,一个鸡爪一分钱。后来到了文化大革命时候,地又收回去了,家里没劳力,是缺粮,再总是吃不饱饭,后来生产队种红薯,全靠红薯填饱肚子。如果能分一些自留地,情况也会好一些,不至于天天吃红薯或者吃不饱。”大嫂也说:“我娘家的情况也差不多是这样,生产队社员也是出工不出力,粮食产量不高,也没有其它副业,分的粮食一般都不够吃,更没有钱花,啥都买不起。这两、三年好一点,也好不了太多。白面可以吃了,花钱还是紧巴巴的。”
文秀听大嫂这么一说,想起来好几年以前大嫂要嫁过来的时候,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爸妈很相中这个儿媳妇,她是高中生,有文化,能干,还懂事、勤快、顾家,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出钱给她做了一身当时最好的涤纶衣服,让人家从郑州捎回来一件红色呢子大衣,还给买了一块手表。大嫂自然是感激涕零,嫁过来死心塌地为婆家做事,任劳任怨。她有文化,爸就跟公社和村里说了一下,把她招为民办老师,她把民办老师每个月七、八块的补贴交给妈,妈都是再还给她,意思是让她补贴娘家一些。一个月左右,妈就催她回娘家看看,提前一天让她蒸一锅白馍,让她带到娘家去。妈知道她娘家一家吃不上白馍,让她带白馍回去给弟弟妹妹们解解馋。文秀想,大嫂娘家的情况跟佩轩家过去的状况差不多,都是很贫困的状态。后来大嫂的弟弟妹妹们长大了,情况慢慢好了一些。很贫困的状态文秀没有经历过很贫困的状态,她虽然能理解,但是并不是很了解。
文秀跟佩轩谈恋爱以后,看到佩轩中午如果不回家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到食堂去打饭,总是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啃一个玉米面窝头,到水龙头那里喝几口凉水,就算把中午饭对付过去了。有一次她买了两个肉包子给他吃,他说吃过了,不接,她硬塞给他,他就用纸包好,小心放进书包里,似乎是准备带回家去。文秀叹了一口气,又去食堂买了两个肉包子,趁教室没人的时候,悄悄放进佩轩的书包里。第二天佩轩对她说谢谢,只是以后不能再这么做了。文秀干脆来个不承认,他说:“我知道是你干的,你推不掉的。我回家把肉包子拿出来给弟弟小根吃的时候,发现有四个肉包子,我只知道你给了我两个,怎么会有四个呢?我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你看见我把包子放书包里了,又去买了两个,也放我书包里了。不过,文秀,以后不能再这么干了。我到家还让妈吵我一顿,因为我不能说是你给的包子呀,只能说是我自己买的包子,妈问我哪来的钱,我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能不挨吵吗?四个肉包子不是小数啊,至少得两毛钱吧?下一次再出现这种事,就不是挨吵了,就该挨打了。”文秀不满地说:“挨打那是你自己挣的!你如果把包子吃了,不就啥事也没有了吗?”佩轩笑了笑,没吭声。文秀知道,他不舍得吃,想带回家给家里人吃。这一次给文秀的印象特别深,她知道佩轩家里条件比她想象的还差,但是佩轩并不想接受她的资助。从此,她就特别注意,唯恐说了不该说的话,伤了佩轩的自尊。不过,佩轩并没有显得小肚鸡肠,一直表现很大度的样子。这件事过去两年多了,她还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