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奇,孙干与李疾风干了一架之后,虽然李疾风对孙干有着一些看法,内心深处却有对李疾风另外一种看法,潜在的威胁告诉他,这世上能破他疾风身法的人可能就在眼前看——孙干。
战气余波
残阳如血,将西陲荒原的碎石染上一层诡异的绯红。黎小奇拄着断裂的铁剑半跪在地,粗重的喘息在空旷的荒原上拉出长长的尾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喉咙被灼烧的刺痛。他抬起汗湿的额头,目光越过弥漫的战气烟尘,落在不远处对峙的两道身影上。
孙干背对着他站在那里,玄色劲装被撕裂数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渗着细密的血珠。他手中那柄陪伴多年的青铜长刀斜指地面,刀身震颤不止,残留的战气在刃口凝成细碎的光点,如同夏夜草丛中的流萤。尽管刚刚经历一场恶战,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仿佛一株在狂风中屹立不倒的青松。
数十步外的李疾风则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他一袭白衣早已被尘土与血迹玷污,原本梳理整齐的长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作为西境最快的武者,此刻他却罕见地站在原地未动,胸膛剧烈起伏,右手紧紧按着左肩——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血液,将洁白的衣料染成触目惊心的色块。
“咳咳……”黎小奇用力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了肋下的伤势,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与这两人交手不过十数回合便已落败,此刻只能作为旁观者,见证这场巅峰对决的余波。
李疾风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死死锁定着孙干的背影。作为“风影阁”的首席杀手,他成名二十年来未尝一败,引以为傲的“疾风身法”更是令无数高手闻风丧胆。这套身法融合了七十二种步法变化,能在瞬息之间完成九次变向,寻常武者连他的衣角都难以触碰。可就在刚才,孙干那看似缓慢的一刀,却精准地破开了他引以为傲的身法,在他左肩留下了这道耻辱的伤口。
“不可能……”李疾风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我的疾风身法已经练至化境,世间绝无可能有人能预判我的轨迹……”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混杂着愤怒、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孙干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他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沉声道:“你的身法确实很快,但快不代表无敌。任何招式都有破绽,只是之前没人能抓住罢了。”
“破绽?”李疾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神经质般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我练这套身法十七年,与三百七十二位高手对决,从未有人能伤到我分毫!你凭什么?”
孙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青铜长刀缓缓归鞘,动作沉稳而熟练。“十年前,我在漠北草原与‘奔雷骑士’拓跋烈交手,他的‘踏雪无痕’比你的身法更刚猛;三年前,我在东海之滨迎战‘浪里白条’苏轻侯,他的‘逐波步’比你的身法更诡异。”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李疾风耳中,“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是谬论,真正的至理应该是——动中有静,静中生动。”
黎小奇在一旁听得暗暗点头。他曾听说过孙干的成名之战,据说这位来自中原的刀客最擅长以静制动,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精准的反击。只是他从未想过,这种打法竟然能克制李疾风的疾风身法。
李疾风的瞳孔骤然收缩,孙干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尘封的某个角落。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告诫:“疾风过处,必有回旋。身法越快,破绽越隐,一旦被破,万劫不复。”那时他年少轻狂,只当是师父杞人忧天,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
“你的步法……”李疾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气血,“并非一味求快,而是在快慢之间不断转换,对吗?”
孙干微微颔首:“战气运行有张有弛,步法变化自然也要有快有慢。你一味追求极致速度,战气消耗远超常人,每次变向都会产生刹那的凝滞——那就是你的破绽。”
黎小奇恍然大悟。难怪刚才他看到孙干好几次明明可以追击,却偏偏原地不动,原来是在等待李疾风变向的瞬间。这种看似被动的打法,实则蕴含着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和对战气运行规律的深刻理解。
李疾风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他盯着孙干看了许久,眼神从最初的愤怒逐渐转为凝重,又从凝重慢慢生出一丝敬佩。“十七年来,你是第一个能看穿我身法奥秘的人。”他缓缓松开按着伤口的手,任由鲜血继续流淌,“也是第一个能伤到我的人。”
荒原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碎石和尘土,发出呜呜的声响。远处的地平线隐入苍茫的暮色之中,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三人的呼吸声与风声交织。
“为什么?”李疾风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以你的实力,本可在中原立足,为何要来这荒凉的西境?”
孙干望向远方连绵的山脉,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十年前,我师门被灭,三百余口惨死在‘血影教’手中。”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教主血屠使用的,正是改良过的疾风身法。”
黎小奇浑身一震,他从未听说过孙干还有这样的过往。血影教覆灭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当年那场浩劫席卷半个中原,没想到竟然与孙干有着如此深的渊源。
李疾风的脸色也变了,他沉默片刻,低声道:“风影阁与血影教确有渊源,我师父曾是血影教的长老。”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人说起,此刻却不知为何,对着刚刚击败自己的对手说了出来。
孙干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难怪你的身法中带着一丝阴戾之气,与血屠的路数隐隐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正大光明。”
“我师父早已脱离血影教,临终前嘱咐我永远不得沾染教中事务。”李疾风的声音低沉,“他说血影教的武功太过阴毒,练到深处会心性大变,最终走向毁灭。”
三人一时陷入沉默,只有风声在荒原上呼啸。黎小奇看着眼前这两个原本生死相搏的对手,此刻却像是找到了某种共鸣,心中不禁感慨世事奇妙。
“你的伤……”孙干的目光落在李疾风的伤口上,“再不处理会伤及经脉。”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扔了过去。
李疾风伸手接住,打开瓶塞,一股清冽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这是‘金疮断续膏’?据说有价无市,你竟随身携带?”
“行走江湖,备些伤药总是好的。”孙干淡淡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今日一笔勾销。”
李疾风握着瓷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仰头大笑起来:“好!好一个恩怨勾销!孙干,我李疾风服了!”他拔下瓶塞,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一股清凉之意立刻驱散了疼痛,“今日之败,并非实力不济,而是心境不如你。这堂课,我记下了。”
黎小奇看着两人之间气氛的转变,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这场争斗会演变成不死不休的仇杀,毕竟在这混乱的西境,仇恨往往比情谊更加长久。
“天色已晚,前面三十里有座废弃驿站,我们不如先去那里落脚?”黎小奇提议道,他实在撑不住了,需要尽快处理伤势。
孙干点了点头,李疾风也没有反对。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结伴向驿站走去。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布笼罩大地,只有天边的几颗早亮的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废弃驿站的木门早已腐朽不堪,轻轻一碰就发出吱呀的哀鸣。黎小奇生起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立刻驱散了黑暗和寒意,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李疾风靠在墙角,闭目调息,疗伤的同时,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天的战斗。他一遍遍回想孙干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试图理解那种快慢转换的奥秘。越是回想,他越是心惊——孙干看似随意的站姿,实则蕴含着对周身环境的绝对掌控;他每一次挥刀的角度,都恰好封锁了自己所有的闪避路线。
“你在想什么?”孙干递过来一块烤熟的肉干,打断了李疾风的沉思。
李疾风接过肉干,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看着孙干道:“我在想,你的刀法是如何练的。”
“砍柴、挑水、劈柴。”孙干的回答简单得令人意外。
“什么?”李疾风愣住了,黎小奇也忍不住抬头看来。
“我入门三年,师父没教我一招半式,只让我每天砍柴、挑水、劈柴。”孙干的目光飘向跳动的火焰,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那时候我很不解,甚至偷偷练过别的武功,结果被师父发现,罚我三个月不许吃饭,只能喝山泉、吃野果。”
黎小奇听得咋舌:“这也太严苛了吧?”
“现在想来,师父是在磨练我的心性。”孙干微微一笑,“砍柴要稳,挑水要匀,劈柴要准。这三者做好了,刀法的根基也就有了。”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圆圈,“武功就像这圆圈,招式是外沿,心性是圆心。圆心不稳,外沿再大也没用。”
李疾风若有所思,他从小就被视为武学奇才,十三岁便练成疾风身法,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基础训练。他一直以为速度就是一切,却忽略了最根本的心性修炼。
“难怪我总觉得你的刀法看似朴实无华,却无懈可击。”李疾风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从最基础的东西练起,根基比我扎实得多。”
“各有所长罢了。”孙干并不居功,“你的身法确实快到极致,若能再加上沉稳的心性,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不时向上窜起,照亮三人交谈的面容。黎小奇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自己受益匪浅。在这之前,他总以为武功高低全凭天赋和苦练,此刻才明白,心境和见识同样重要。
“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交手?”黎小奇好奇地问道,他一直没弄清楚这场战斗的起因。
孙干看了李疾风一眼,后者苦笑道:“说来惭愧,我是接到消息,说有中原武者在西境作乱,伤及无辜,便前来调查。遇到孙干时,见他身负兵器,又带着中原口音,便误以为是……”
“便误以为是我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孙干接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其实我也是追踪那些凶徒而来。最近西境接连发生村落被屠的惨案,受害者身上都有被高速身法重创的痕迹,我本以为是你所为。”
黎小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们都是为了调查凶案而来?那可真是不打不相识了。”
李疾风的脸色凝重起来:“这么说来,确实有一伙人在冒用我的身法作恶?”他想起那些受害者的惨状,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们这是想嫁祸给我风影阁!”
孙干点了点头:“我查过那些伤口,确实带着疾风身法的特征,但比你的手法阴毒得多,明显是刻意模仿。”他看向李疾风,“风影阁在西境树敌不少,你想想,可能是谁在背后搞鬼?”
李疾风陷入沉思,眉头紧锁。“西境与我风影阁有仇怨的势力不少,但有能力模仿我身法的,恐怕只有……”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是谁?”黎小奇追问道。
李疾风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血影教余孽。”
孙干的眼神立刻锐利起来:“血影教不是八年前就被剿灭了吗?”
“明面上是这样,但总有些漏网之鱼。”李疾风的声音低沉,“我师父临终前曾说,血影教教主血屠并未真正死去,只是身受重伤隐匿起来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追查,却始终没有线索。”
黎小奇倒吸一口凉气,血影教当年的残暴在西境无人不知,若是他们真的卷土重来,不知又会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那些村落的位置,正好在当年血影教活动的区域边缘。”孙干回忆道,“而且受害者体内都残留着微弱的阴寒之气,与血影教的功法特征相符。”
线索渐渐清晰起来,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原本只是一场误会引发的争斗,此刻却牵扯出了可能动摇整个西境的阴谋。
“看来我们得联手调查此事了。”李疾风站起身,伤口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若是真的血影教余孽作祟,单凭我们任何一人都难以应对。”
孙干表示赞同:“他们冒用你的身法作恶,显然是想挑起风影阁与其他势力的冲突,坐收渔翁之利。我们必须尽快查清真相,还你风影阁清白。”
黎小奇也连忙表态:“我虽然实力不济,但在西境生活多年,熟悉地形,或许能帮上些忙。”
篝火渐渐微弱下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三人简单商议了行动计划,决定先前往最近的一个受害村落勘察现场,寻找更多线索。
清晨的荒原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空气清新而湿润。李疾风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得益于上好的金疮药和深厚的内功修为,他已经能够正常行动,只是还不能动用全力。
“孙干,”路上,李疾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看穿我身法破绽的?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孙干脚步不停,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解释道:“每种身法都有其独特的战气运行轨迹,就像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指纹。你的疾风身法虽然快,但战气波动太过明显,尤其是在变向的瞬间,会产生特定的能量涟漪。”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就像水面上的波纹,越是快速移动的物体,留下的痕迹越明显。我只需要锁定那些涟漪的源头,就能预判你的下一步动作。”
李疾风恍然大悟:“所以你不是在看我的人,而是在感应我战气的波动?”
“两者皆有。”孙干点头,“高手对决,不仅是招式的比拼,更是对战气感应、时机把握的较量。你的身法虽快,却缺少了那份内敛的意境。”
黎小奇跟在两人身后,听得津津有味。他发现这两位高手虽然性格迥异,却都有着开阔的胸襟,愿意分享自己的武学心得,这在敝帚自珍的武者中是极为难得的。
“说起来,你的刀法是什么路数?”李疾风好奇地问,“看似平平无奇,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奇效。”
提到自己的刀法,孙干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我的刀法名叫‘归藏’,取自《周易》‘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之意。没有固定招式,讲究应势而变,随形就势。”
他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对着旁边的岩石轻轻一挑,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便应声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远处的树洞中。“就像这样,顺势而为,不必刻意强求。”
李疾风看得暗暗心惊,这看似随意的一挑,实则蕴含着对力量和角度的完美掌控,比那些花哨的招式更具实用性。“难怪你能破我的身法,这种随遇而安的心境,正是我所欠缺的。”
说话间,前方出现了一片残破的村落。断壁残垣间还能看到焚烧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血腥味,即使过去数日,依旧令人心悸。
三人立刻收敛心神,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孙干上前仔细检查着地面的痕迹,李疾风则纵身跃上残破的屋顶,观察四周环境,黎小奇负责搜索房屋内的线索。
“奇怪,”孙干蹲在地上,手指拂过一道深浅不一的脚印,“这里除了受害者的痕迹,还有两种不同的足印,一种轻盈快速,应该是模仿疾风身法的凶手留下的;另一种则沉重稳健,步幅极大,不像是中原武者的特征。”
李疾风从屋顶跃下:“四周没有发现明显的撤离痕迹,他们应该是朝着西北方向离开的,那边有片密林,便于隐藏行踪。”
黎小奇从一间倒塌的房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染血的布料:“你们看这个,这是从一具尸体上发现的,布料材质很特殊,不像是西境常见的麻布。”
孙干接过布料仔细观察,布料光滑坚韧,边缘绣着一朵诡异的黑色莲花——那是血影教的标志!
“果然是他们。”李疾风的眼神变得冰冷,“这黑色莲纹,正是血影教核心教徒的标识。”
孙干将布料收好:“看来我们的猜测没错,确实是血影教余孽在作祟。而且从脚印来看,他们至少有两人,实力都不弱。”
黎小奇看着那些残垣断壁,想起村民们可能遭受的苦难,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连手无寸铁的村民都不放过!”
“血影教行事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李疾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当年他们为了修炼邪功,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
孙干站起身,目光投向西北方向的密林:“他们走不远,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