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离开御书房后,身影无声穿梭在宫墙之间。
廊下的宫灯被夜风掀起,昏黄的光晕在地面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与远处偶尔传来的惨叫声交织成令人心悸的乐章。
他顺着宫道一路向西,来到了乾清宫。
刚靠近乾清宫外,一阵压抑的对话声便顺着窗缝飘了出来。
李志脚步一顿,身形如壁虎般贴在冰凉的宫墙上,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圣上,您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一道低沉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继续响起:“你这几个暗卫都已经死了,您若还负隅顽抗,等下要是伤到你了,那可就别怪微臣了。”
李志悄悄侧过脸,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望进去。
乾清宫内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身着黑衣的尸体,鲜血顺着金砖缝隙蜿蜒流淌,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皇上穿着明黄色常服,身形虽显单薄却依旧挺拔,只是鬓角的银丝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他身旁的太监王灵面色铁青,双手紧紧攥着拂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尽管气息浮动,明显是已经受了不小的伤势,却始终挡在皇上身前。
而在皇上他们二人的对面,有着三个人,那三人正背对着门口而立,将皇上死死堵在乾清宫之中。
李志所在的位置正好在他们的身后,从他们身后望去,一时间也辨认不出这四人的身份。
就在这时,皇上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低喝道:“断钢!你身为夜游司护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有脸面与朕说话?!”
夜游司护法断钢?
躲在窗外的李志闻言心头一震,就连气息都险些紊乱,暴露了踪迹。
李志万万没想到此次宫变竟然还有夜游司之人掺和进来,要知道断钢自多年前一次护驾时受伤之后,便一直处于一个半退休的养伤状态。
此刻,听起声音中气十足,完全就不像是一个重伤未愈的样子。
而在里面的断钢在听到皇上的质问,他心中也是猛地一颤,下意识要后退。
可马上他又想到了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了,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皇上,不再像从前一言一语就能定下自己生死了。
于是,断钢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沉声开口道:“圣上莫非忘了?我那护法之职已经被你剥夺了!就连我那寄予厚望的侄子都死得不明不白!你可知道,我断家离覆灭仅有半步之遥了?”
然而,皇上依旧是冷笑连连,他毫不留情地喝骂道:“你这包藏祸心的贼子,有何颜面来质问朕?真当朕不晓得你那点心思?”
“你不过就是想假借重伤未愈,让断横接任你的护法之位,然后再以伤势痊愈,向赵无极讨要个护法职位。届时,你断家一家两护法,只怕夜游司中就连司徒翰都要忌惮三分了...”
皇上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似乎断钢的一切谋划早就暴露在皇上的眼皮底下一般。
断钢被驳斥得脸色涨红,却梗着脖子喊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今日任你说破天去,也难逃此劫!”
皇上眼中透着冷漠不屑地掠过断钢,不再去理会他,而是将目光落在断钢身旁的另外一人身上,他沉声开口:“断钢狼子野心,咎由自取倒也罢了,那你呢?林天山!”
当李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天山正是夜游司十大护法之一!
而且,相比被剥夺了护法席位的断钢,林天山可大不一样。
他乃是皇上最为信任之人。
据说,当年在皇上尚未登基之时,林天山便已经是皇上的护卫,甚至多次不惜以身犯险,拯救皇上于危险之中。
在皇上登基之后,也不曾忘记过林天山的功绩,在皇上的提拔下,林天山在夜游司中的职位也是一路水涨船高。
可如今这个名正言顺的潜邸旧臣,名副其实的皇上心腹,竟然也出现在皇上的对立面。
林天山听到皇上的质问,他沉默了片刻,情绪似乎复杂无比,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回道:“圣上之恩,天山无以回报,但...天山却有不得已的理由...待此事了,天山自会自刎谢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上宛如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笑得前仰后合,肩膀剧烈颤抖。
只是,这笑声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彻骨的冷意与嘲讽,听得人心头发紧。
笑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皇上才缓缓收住笑声,脸色瞬间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不是他。
他目光如鹰隼般掠过断钢,林天山,最终定格在断钢身后那个一直沉默的那个人身上,语气冷得像淬了冰一样问道:“断钢贪婪无度,林天山糊涂愚蠢,那你呢?赵包... 我的好皇弟!”
赵包二字从皇上口中吐出,如同惊雷炸响在乾清宫内。
躲在窗外的李志瞳孔骤缩,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 赵包?这位看着玩世不恭的公子哥,难不成也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一直躲在断钢身后的赵包浑身一震,他缓缓拨开挡在身前的断钢。
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此刻正复杂地望着前方的皇上。
半响,赵包突然撩起衣袍,对着皇上深深一拜,动作标准得如同最虔诚的臣子:“赵包...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的脸色平静得可怕。
他既没有叫赵包起身,也没有斥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仿佛在审视一件器物一样。
赵包直起身时,额角已沁出冷汗。
他第一次毫无遮掩地直视着这位从小敬慕的皇兄,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像堵着棉花,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皇上轻轻摇了摇头,平静无波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既然做了,那便要做到底。这般瞻前顾后,妇人之仁,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赵包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手指紧紧攥着袍角,指节泛白:“皇兄,我 ...”
“不必多言。”
皇上猛地挥手打断他,脸上的平静被阴霾取代,他语气带着浓浓的杀意。
“幕后之人是谁,朕心中有数!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也同样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