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百姓,尤其是那些承担着繁重农活和家务的老弱妇孺,日常只能依赖红薯、土豆以及一些粗糙的杂粮勉强果腹。这种近乎军事配给的模式,导致民间的生活质量极其低下,各种因营养缺乏引发的健康问题日益普遍,怨气也在无声地积累。
要彻底扭转这种局面,根本之道在于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 这需要开垦大量的荒地,精耕细作,种植多样化的粮食作物,尤其是稻麦等主粮,并辅以豆类、蔬菜,甚至发展畜牧养殖以获取肉类和油脂。但这谈何容易?开荒需要壮劳力,精耕细作需要时间和经验,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让一部分士兵解甲归田!
这恰恰是当前的楚军绝对无法接受的悖论。要发展民生,就必须削弱军事力量;而要维持甚至壮大军事力量以对抗高要,就不得不持续压榨民生潜力,牺牲百姓的健康和长远福祉。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楚军如同被绑在了一辆高速冲向悬崖的战车上,明知前方危险,却因强敌在侧而无法停下。
范增沉重地叹了口气,心中了然:易小川所描绘的阳平关蓝图固然美好,但楚军此刻的根基实在太脆弱了。现有的困境——兵源结构畸形、民生凋敝、粮食结构隐患重重、资源分配严重失衡——犹如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痕,遍布在楚军立足的大地上。
任何一次战略冒险,无论其构想多么精妙,一旦失败,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这些裂痕瞬间崩裂,将整个项氏基业吞噬。他不能,也不敢,用楚军最后的本钱去赌一个并非“必赢”的未来。稳定、积蓄、等待更成熟的时机,或者迫使高要先犯错,这才是范增眼中更符合楚军当下现实、也更负责任的选择。虽然沉闷,虽然可能错过眼前的机会,但至少,能保住生存下去的可能。这残酷的现实,便是范增坚持保守战略的冰冷注脚。
书房之中项羽、范增和易小川三人的心里也是心思各异,有着不同的想法,范增依旧固执己见地想法也算是变相的依旧坚持以防守为主,
“范增先生,”易小川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不容置疑的自信,他向前跨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须发皆白的老军师,“我知道您的顾虑,谨慎用兵,爱惜士卒,此乃老成谋国之言。但这夺取阳平关之事,绝非莽撞,实是大有可为!其关键,就在于打乱高要的部署,迫其入我彀中!”
他快步走到悬挂的粗糙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阳平关的位置,那一点仿佛凝聚了他全部的战略构想:“看这里!阳平关,卡在咸阳与汉中咽喉之地,如同锁钥!若我军能神速拿下它,便如同利刃,瞬间斩断咸阳与汉中的联系,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易小川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两道凌厉的轨迹:“届时,我们一面派遣精锐大军,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咸阳外围,如群狼环伺,埋伏于山林隘口;另一面,则派遣一旅精兵,固守新夺的阳平关,将其打造成一根深深扎入敌人后方的钉子!咸阳方面,一旦得知阳平关失守,后方粮道、援兵通道被断,其恐慌可想而知!高要那厮,就算再沉得住气,也绝不敢坐视咽喉要地被卡死。他必定会第一时间,不惜代价地派出主力精锐,意图夺回阳平关!”
他的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战斗意志,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图景:“这正是我们等待的时机!一旦咸阳的兵力被调动,像潮水般向阳平关涌去,其腹地必然空虚!此时,我们埋伏在咸阳周围的主力大军,如同蛰伏已久的猛虎,骤然发动突袭!以我西楚铁骑冠绝天下的速度与冲击力,趁其不备,直捣黄龙!击溃仓促回援或留守的敌军,易如反掌!甚至,”
易小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豪气,“趁势一举攻破咸阳,也绝非痴人说梦!若能如此,对高要的打击,远胜于坐视他与他人争斗!这才是真正伤其根本、动其根基的雷霆手段!”
易小川这番滔滔不绝的反驳,条理清晰,攻势凌厉,不仅是对范增保守策略的直接挑战,更是将他所理解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战争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强调的不是硬碰硬,而是主动设局,调动敌人,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在敌人最脆弱、最混乱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他试图用这种充满侵略性和想象力的战术,说服项羽采纳更主动、更具风险但也可能带来更大收益的方案。
听着易小川激昂的陈词,范增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深刻的皱纹在火光下显得沟壑纵横。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眼神锐利如鹰隼,审视着易小川描绘的蓝图。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思维敏捷,胆魄过人,所言的战术构想确实有其闪光点和可行性。利用阳平关调动敌人,发挥骑兵优势进行致命打击,这思路本身并无大错。
但范增心中那沉甸甸的忧虑并未因此减轻分毫。他缓缓摇头,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小川,你所言,乍听之下确有几分道理。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你这计划,锋芒毕露,却也处处是险峰断崖!”
他站起身,步履略显蹒跚但气势不减,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敲在咸阳和阳平关之间的广阔区域:“其一,夺取阳平关,谈何容易?那是咽喉要隘,高要岂会不派重兵把守?我军长途奔袭,攻坚能力如何?若久攻不下,或是损失惨重才勉强拿下,锐气已失,后续计划便成空中楼阁!其二,你说咸阳守军必会向阳平关驰援,此乃你之一厢情愿!若高要识破此计,按兵不动,甚至以其为饵,反过来设伏于我咸阳外围之军,又当如何?其三,就算一切顺利,咸阳空虚,我军突袭。咸阳乃秦之旧都,城高池深,即便守军不多,依托坚城死守待援,我军缺乏足够攻城器械的骑兵,难道用马头去撞城墙?若陷入胶着,敌军援兵四面合围,我深入敌后的主力大军,便是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