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裂夜幕。
秦州城的灯火在呼啸的狂风中瑟瑟摇曳。
徐子建站在哨塔上,望着城外西夏大军连绵的营帐,眉头紧锁。
白天的战事虽已结束,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硝烟未散,残阳如血,将秦州城外大地染成一片暗红。
明日,西夏人的攻势想必更加猛烈。
“公子,该用膳了。”
随从周森小心翼翼地说道。
徐子建摆了摆手,沉声道:“先别急,传令下去,今晚加餐,让兄弟们都吃上肉,喝上热汤!”
说罢,他转身快步向伤兵营走去。
伤兵营内,哀嚎声此起彼伏,血腥味与草药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徐子建眉头都不皱一下,径直走进帐篷。
只见几十个受伤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还算干净的床榻上,面色苍白,伤口处血迹斑斑。
“徐大人!”几个意识清醒的士兵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别动!好好躺着!”
徐子建快步上前,按住士兵,“安心养伤,有我在!”
在军医们的忙碌下,大部分伤员的伤口得到了初步处理。
徐子建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仔细查看每一个伤员的情况,看到大部分伤兵得到救治,他满意地点点头。
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八张床榻上。
八个士兵被简单包扎后,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无人救治。
他们面色如纸,眼神空洞,一脸死灰,仿佛已经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徐子建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厉声质问一旁的军医:“这几个兄弟怎么回事?为何不救治?”
军医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大人,他们伤势太重了,箭头都射进体内深处,根本取不出来,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躺在病榻上的士兵们听到这话,眼中仅存的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纷纷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胡闹!”
徐子建怒目圆睁,“谁说救不了?我偏要救!”
他立刻派人去将他的药箱取来,一边准备手术器械,一边说道:“你们几个,给我搭把手,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条!”
夜色渐深,伤兵营内烛火摇曳。
徐子建戴着自制的羊肠手套,手持手术刀,全神贯注地为八名士兵进行手术。
汗水不断从他额头滑落,浸湿了衣衫,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拿着柳叶刀小心翼翼地切开伤口,一点点清理着伤口内的淤血和碎肉,凭借着精湛的医术,将深深嵌入体内的箭头一一取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半夜,手术才全部完成。
八名原本被判定必死无疑的士兵,终于被从鬼门关抢救了回来。
“大人,多亏了您,他们都挺过来了!”
一名军医激动地说道。
徐子建疲惫地笑了笑,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辛苦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那些原本以为自己活不过今夜的士兵,望着徐子建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感激与敬佩。
要知道,徐大人可是文官,还是秦风路二号人物,副经略相公啊!
他居然亲手下场救治濒临死亡伤兵,而且医术精湛,将很多被判定活不了的士兵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徐大人真是大好人啊!”
“是啊,以前哪有这样的大官把我们当兵看,受伤了也就是随便上点药,听天由命。”
“以后跟着徐大人,就算死也值了!”
士兵们小声议论着,脸上满是动容之色。
然而,这件事也被秦州某些人诟病。
有人认为徐子建身为文官,不该插手军医之事,有失体统;
也有人嫉妒他在士兵中的威望,暗中诋毁。
但在秦州城的所有士兵心目中,这件事意义重大。
这位新来的徐经略相公,将他们当人看,不但让他们吃上了肉,受伤了还全力救治,这份恩情,他们记在了心里。
苏轼听闻此事,找到徐子建,满脸疑惑地问道:“公明,为何花这么多精力在那些伤兵身上?如今军务繁忙,何必亲自去做手术?”
徐子建望向远方,神色凝重:“子瞻,你可知道,在西疆战场上,伤兵营的问题有多大?
哪怕是轻伤,都有三成的死亡率;受了重伤,死亡率更是高达六成,即便侥幸不死,也大多要截肢才能苟活。”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大周军为何总是畏缩不前?
还不是因为害怕受伤,一旦受伤,基本上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不害怕才怪!
只有让士兵们受伤病了,伤有所治,病有所医,提高他们受伤后的存活率,他们才有勇气和敌人拼命。”
苏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徐子建继续说道:“这几个月,我没闲着。
对大周朝的伤兵营做了些改进。
战前,我挑选了300名身强力壮的厢军,亲自传授他们紧急抢救的技能,还提前准备好了酒精和其他消毒止血的药品。
西夏人最喜欢在箭头上抹蛇毒和粪便,士兵受伤后很容易感染死亡。
有了这些举措,受伤的士兵至少绝大部分能够保住性命。
我有信心将伤兵营的死亡率降到三层以下。”
苏轼听完,不禁夸赞道:“公明仁义!如此一来,哪怕你不懂指挥,士兵们也会尽心为你卖命战斗。”
徐子建摇了摇头,苦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功利?
我只是想让麾下将士们少一点无畏的牺牲。
都是爹娘生的,你疼疼别人,别人也就会疼疼你!”
夜里,秦州城的军队围坐在一起,热腾腾的羊肉香气四溢。
士兵们大口吃着羊肉,喝着鲜美的羊肉汤,满嘴流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对于让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的徐子建,心中的怨气也少了不少。
毕竟从第一天的战况来看,西夏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甚至在铁丝网战壕里的弓箭手们还捞到了不少战功,按照一人射死一个西夏兵来算的话,一人也能分到10贯钱的赏金。
这让士兵们士气大振,纷纷议论着:
“跟着徐经略相公有肉吃,还有钱拿!”
“就是!今天那西夏兵,跟纸糊的似的!”
“明天咱再狠狠打他们一顿!”
…
徐子建站在营帐外,望着满地的尸体,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将被射死的西夏尸体颅核验军功后铸成京观!震慑西夏贼子…”
就在士兵们准备行动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苏轼快步走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一把拉住徐子建的手臂:“公明,万万不可!修筑京观,可能会彻底激怒西夏人,他们必定疯狂反扑,我军压力将成倍增加。
朝中那些文官注重仁德之名,此事若传回去,定会弹劾你残忍好杀,不顾大局。
你可曾想过后果?”
他的话语急切诚恳,眼中满是担忧。
徐子建沉默片刻,眉头紧皱,缓缓开口:“子瞻,我又何尝不知?
可西夏人当年在庆历年间,将我大周朝军将的尸骨做京观,这笔血债不能不报!
况且,若不激怒李凉祚,他若就此撤军,我们此前的谋划岂不是白费?”
苏轼摇了摇头,语气更加急切:“公明,你本就以文官之身领军,此举会给朝中政敌把柄。
以你的才智,定有其他办法能让西夏人主动进攻,何必行此险招?”
徐子建望着远处西夏军营的方向,眼神中满是纠结。
他何尝不想更稳妥应对?
只是,千里之外的嘉佑帝已经开始猜忌他。
身上若是没有半点污点,那一位又如何会放心得下来?
许久,他长叹一声:“子瞻,我意已决……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局势的发展,容不得我多想。”
苏轼深深地看向自己的这位至交好友,随后似乎猜到了什么,坚定地说道:
“罢了,公明这骂名苏某又岂会让你一人承担?
这筑京观的命令我也同意了!”
当李凉祚听说徐子建下令将战壕外被射死的西夏人辅兵尸体制作成京观,顿时暴跳如雷:“所有将领,催促辅兵制作攻城设备!
明日一早,务必攻破城门外周军营寨,一举夺取秦州城!
我要让徐子建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
将他碎尸万段!”
在李凉祚的怒吼声中,西夏军营灯火通明,士兵们连夜赶制攻城器械。
一场更大的战斗,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