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渐渐浸透了厂区宿舍的玻璃窗。
阿末蜷缩在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陈飞那嚣张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总趁四下无人时言语轻薄,咸猪手也不安分,就笃定她年纪小、脸皮薄,不敢声张,愈发得寸进尺。
石之让别人喊阿末去他们宿舍。
石之坐在斑驳的木椅上,理了理那头乱糟糟头发,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陈飞,声音不紧不慢:“小陈啊,听人说你姊妹都成家立业了,工作也挺不错?对了,你自己在老家可有房子?”
陈飞不自在地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眼神躲闪,嘟囔着:“有……有的。”那模样,欲言又止。
阿末盯着地上蜿蜒的裂痕,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石之这番话看似随意闲聊,实则暗藏试探,可她实在猜不透,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盘算,只觉周遭的空气愈发压抑,仿佛凝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就在石之吩咐阿末去买明早回家的车票时,红姐踩着“哒哒”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
她扫了眼屋内尴尬的氛围,涂着艳丽口红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哎呦,都在呢!陈飞家条件可不赖,房子有的有的。再说了,小陈现在工作勤勤恳恳,以后只要小两口齐心协力,日子指定越过越红火!”她的声音甜腻得发腻,眼神却在阿末和陈飞之间来回游移,那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儿,让人浑身不自在。
阿末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红姐那张精心修饰的脸上。
她嘴角挂着标准的笑容,可眼底却毫无温度,那笑意像是硬生生贴上去的面具。
阿末心中满是疑惑,红姐这番话到底是真心撮合,还是另有居心?
石之却不为所动,坚定地摆摆手:“不行,陈飞必须跟阿末一起回她家,把事情说清楚。”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阿末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无数杂乱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
“有房了不起啊,没房没本事,哪个正经姑娘能看上他!”
“蓝琴那种人,跟陈飞倒真是绝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赐绝杀,这到底是老天爷的惩罚,还是另有转机?”
“既是绝杀局,也是消业局,看来注定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了……”
“不,这或许是重生的契机,只要熬过这一劫,说不定能涅盘重生!”
……。
这些声音吵得阿末头痛欲裂,仿佛脑袋随时都会炸开。
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起身,冲出宿舍。
厂区外,寒风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空旷的土地上荒草丛生,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中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阿末大口喘着粗气,风灌进喉咙,生疼生疼的,却也让她渐渐冷静下来。
可那些奇怪的念头,却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她满心都是迷茫与不安。
回到宿舍,阿末机械地收拾着行李。
一起去流苏和紫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曾经亲密无间的室友,如今却形同陌路,这种冷漠比寒风更刺骨。
阿末握着衣服的手微微颤抖,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泛起一阵苦涩,脑袋又变得空空如也,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情绪。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
陈飞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廉价西装,油光锃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宿舍门口。那副模样,远看倒还人模狗样,可走近一看,那张脸却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能把人直接吓退。
阿末强忍着心里厌恶,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坐上了回家的长途车。
长途车上,发动机“嗡嗡”作响,车身随着崎岖的山路颠簸摇晃。
阿末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枯树和荒地,渐渐陷入了沉睡。
在梦里,她看到陈飞被一群人簇拥着,那些人满脸谄媚,纷纷递上香烟,嘴里不停地夸赞:“陈哥,您可真有本事!”陈飞仰着头,哈哈大笑,那张本就丑陋的脸扭曲得更加狰狞。突然,他的脸脱离了身体,朝着阿末飞了过来,嘴里还发出刺耳的怪笑。
阿末惊恐地尖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满是冷汗。
车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将路面染成一片暗红,仿佛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血路。
阿末扭头看了眼身旁的陈飞,他正闭着眼睛假寐,嘴角微微上扬,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
阿末心中一阵恶心,睡意全无,满心只盼着能快点到家。
终于,车停在了村口。
熟悉的青石板路、斑驳的土墙映入眼帘,阿末深吸一口气,踏出车门。
娇兰早已在路边等候,她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陈飞,冷冷地说了句:“来了。”
便转身朝家走去。
三人一路无言,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小路上回荡,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回到家,院子里的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几片枯叶飘落,更添几分萧瑟。
元正坐在房子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看到陈飞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又迅速变得惨白,像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他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却冷得像冰:“谢谢你送阿末回来。”不等陈飞开口,他便转身进了屋。
夜深了,元正和陈飞所在的房间还亮着灯,隐隐约约传来低沉的交谈声。
阿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竖着耳朵听着,却什么也听不清,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第二天一早,陈飞匆匆离开了。
元正黑着脸,将娇兰叫到跟前,语气严厉地说:“去,把阿末叫来!”
阿末忐忑不安地走进房间,刚一进门,元正便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着晃了晃,茶水洒了出来。
他怒目圆睁,大声吼道:“陈飞来干什么?他说要和你议亲,还说是你主动的!说他们家东西都准备好了,阿末你还要不要脸了?要找对象也得找个像样的人,你看看他,长得丑也就罢了,还被管教过七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末低头不语。
元正脸的铁青,看着阿末旁边的娇兰,狠狠的踹了一脚说道:"这些娃子你在家里怎么教的,那样的人能带回来,你让村里人怎么看我们家,如果石之那个东西在胡说怎么办?
阿末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小声说道:“不是我主动的……他太过分了,我只是不想被他欺负,才……我只说过可以交往,从来没提过结婚的事。而且,红姐说他家有房子,家里人都有工作,我才……。”
元正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阿末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看穿:“你跟他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没有……那种事?”
阿末此时很害怕,她怕嫁人,更怕被抛弃。
只能沉默。
元正脸色难看的很,说道:"这会哑巴了,说话。"
阿末被问得懵了,结结巴巴地说:“发生什么?什么……那种事?”
元正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疲惫地说:“你能保证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有半句假话,你妈活不了……。”
阿末头更低了。
元正有踹了一脚旁边椅子。
阿末吓得浑身一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他……他就是摸了我、抱了我、亲了我,真的没有别的了!我根本不知道被管教七年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懂……”
听到阿末的话,元正眼里有点亮晶晶的东西浮现了。
元正长叹一声,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傻孩子,你这是被人骗了啊!在咱们这儿,只有犯了大错、害了人的人才会被审判管教,七年可不是个小数字,谁知道他在里面都干了些什么,又学了些什么歪门邪道!杀人犯也关在里面,跟这种人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以后离他远远的,听到没?”
阿末使劲儿点了点头,心中满是后怕,只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元正沉思片刻,郑重地说:“以后要是有人问起,就说陈飞想议亲,可我们没一个人同意,你年纪小,根本不懂这些事。记住了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村庄依旧按部就班地运转着。两个月后,紫瑶也辞工回了家。阿末在集市上偶遇石之,他眼神中满是狠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走,也不搭话。
阿末也曾去找紫瑶,想聊聊在工厂的那些日子,可紫瑶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要么低头摆弄手中的物件,要么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工厂的事。
阿末渐渐明白了,那段经历就像一道伤疤,谁都不愿再揭开。
每到深夜,阿末总会被噩梦纠缠。梦里,陈飞那张丑陋的脸如影随形,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掉。他的笑声在耳边回荡,仿佛在嘲笑她的软弱与无知。
阿末在梦中一次次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这可怕的梦魇,只能在黑暗中独自承受着恐惧与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