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第三洲之前,俞柏先来了一趟鹿城。
他来到了一栋不算老旧却也绝说不上新的居民楼前,站了很久。
这里,是他一开始的家。
从孤儿院出来后,到被纪家的人接走,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
后来,纪家提出要收养他们时,俞柏第一反应是要拒绝的。
最后,是许知清跟他说,如果拒绝的话,或许以后与夏浅的联系会越来越少,哪怕夏浅哪天开窍了,想通了,他也看不到。
俞柏这才同意下来。
后来纪家给他的每一笔开销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几年之后他十倍还给了他们。
尽管说他也知道纪家不缺那点钱,但俞柏就是不想欠他们的。
更不想让夏浅因此占据半点的优越感。
在离开孤儿院的第一年,他便回来过这里。
但他只敢偷偷地,在远处看着。
他有看到他那依旧嗜酒如命的父亲,他的离开仿佛根本没对他造成多大影响。
或许只是少了一个可发泄的对象,又或是少了一个拖油瓶,这点俞柏根本不在意。
他也看到了邵潼的父母。
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他也能看出来他们的精神面貌差了很多。
而他,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光是这样,那铺天盖地的负罪感和悔恨便如潮水般涌来,压得他胸口发闷,几乎窒息。
如果当初,邵潼没有带着他出来买糖果……
他不敢上前,更不敢让附近的人认出他,于是每次他都把自己包得严实。
他要怎么去跟邵潼的父母说,说他没有保护好她,说到了最后,他活了下来,可邵潼没有。
他知道邵潼的父母一直在找邵潼,而邵潼也一直贴在了失踪人口的名单之上。
孤儿院的那把火,将他们这些人的研究资料也都烧了个遍,没人知道里面的那些孩子都是什么人。
俞柏也不清楚,到底是让邵潼的父母一直停留在邵潼只是失踪的消息,心存妄想的好,还是告诉他们,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好一点。
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个勇气和脸面去见他们,去告诉他们那个事实。
几年之后,他那嗜酒的父亲因饮酒而猝死,他以许知清的名义,买下了他原来住的房子。
他的父亲没有别的亲人,去世后他的房子也没有太多变化。
俞柏从他原先的小房间中,找到了几张他和邵潼的照片。
每年,有那么固定的一段时间,他会回来这边住几天。
邵父邵母又生了一个小孩,也是女孩。
叫做邵安,小名彤彤。
夫妻俩十分宠爱那个女孩,似乎也将对于邵潼的感情也一并寄托到了女孩身上。
有了邵安,夫妻两人的精神面貌也总算好了一些,慢慢地从原来的事情中走出来。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是俞柏却异常地纠结。
他比谁都清楚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的道理,可是他看着身边的人,小一他们也好,邵父邵母他们也好,大家都在慢慢走出来,都在慢慢地将邵潼的事情淡忘。
大家都在慢慢地将她从在时间的长流中抹去,或是在记忆中逐渐流失。
可是俞柏没有那个资格去谴责他们任何人,人都该要往前走的。
最后只有夏浅。
因为那是夏浅欠邵潼的。
是的,那是她应该的,她必须比任何人都要牢牢地记得邵潼。
俞柏在心底不断重复着。
“许先生?”
一道陌生中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俞柏连忙从原先的情绪中强行把自己拉了回来,他回头,勉强勾起一丝嘴角,“你好。”
对方正是邵母,她似乎刚从幼儿园接邵安回家。
他以许知清的名义买下原来的房子,不免会与邵家做回邻居。
好在他长大后,气质样貌上发生了不少变化,又加上他直接借用许知清的名字,邵父邵母自然想不到,他会是以前那位身上满是伤痕,躲在角落瑟缩的俞柏。
而且,他每年只会回来很短一段时间,不会和邵父邵母有太深的交集,以免露馅。
邵母点点头,笑道,“许先生刚回国?要不今晚来我们这边吃吧,你那房子那么久没人气,收拾都要一段时间。”
俞柏给邵家留下的印象,就是常年在国外出差,年少有为的生意人,买下这个房子,也只是因为他儿时在附近住,偶尔怀旧时会过来这边住上几天。
“……好。”
“许哥哥!”
长到他膝盖高的小女孩甜甜地喊了他一声。
俞柏半蹲下,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糖果,递给了邵安,笑得温柔,“哎,彤彤,好久不见还记得哥哥呢。”
“记得!”邵安开心地拿过糖果,“许哥哥,给彤彤买好吃糖果的许哥哥!”
“彤彤,说谢谢哥哥。”邵母教育道。
“谢谢哥哥!”
俞柏抚摸着邵安的头,“不客气。”
邵安的样貌在慢慢长开,甚至有几分以前邵潼的影子。
要是邵潼还在的话,她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妹妹的。
如果她还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