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昏聩,天道不公!自从你们来了苏州,这里就罪祸不断,就是你们害死我的夫君!”
“水匪上岸杀人,都是你们造的孽,还我夫君!”
为首的两个妇人垂着头悲恸,时不时偷看一眼盐铁司门前的人,哭嚎声变得更大,声音渐渐嘶哑。
两个幼童懵懂无知,靠在妇人身边呆呆坐着,不哭也不闹。
另外几人拿袖子遮住一半的脸,跟着两个妇人哭,细看根本没有眼泪流出,见有人过来,哭声越来越大。
盐铁司郎中脸色变黑,不好开口赶人,只让人把守住大门,不让这些人闯进来。
宋灵淑没直接进去,站在旁边观察了一阵。
两个妇人裸露在外的肤色黝黑粗糙,指腹泛着微微白,像经常被盐池浸泡的样子。
另外几人倒显得十分特别,衣裳浆洗得很干净,露出的手臂白净,只有手背变黑,脸上像抹了一层东西显得有些黝黑,脖颈处肌肤不像常年在外风吹日晒。
看得出,这几人不常出门,外出会戴遮帽挡日头,有几分家底,与两个妇人不像出自同一处。
薛绮无声叹气,取出腰间的荷包,朝妇人走去。
“大嫂,这些银子你们拿回去分吧,朝廷已经在想办法剿灭水匪。相信要不了多久,沿海就能恢复平静,你们也不用害怕了……”
妇人抬袖子抹了眼泪,诧异地抬眸看向薛绮,“你是朝廷的人吗?你说剿灭就能剿灭,如果他们真这么厉害,我夫君怎么会死在南水港!”
薛绮被堵得哑口无言,说昨日是意外,那就是官府无能。说他们失策,被袁复算计,那更显得他们既无能又愚蠢。
妇人见薛绮说不上来,快速将薛绮的荷包扔出去,咬着牙愤恨道:“我不要这些银子,我要你们把我夫君的命还给我!”
薛绮眼中满是失落,捡回荷包傻站在原地。
宋灵淑取下自己身上带的一袋碎银,又拿过薛绮手里的荷包,俯身蹲在两个幼童身边。
“你们一人一个,拿回去买好吃的。”
两个幼童根本不懂大人在干什么,见宋灵淑要把银子送给他们,顿时笑得一脸开心。
妇人秀眉微皱,正要开口说话,被宋灵淑抬手打断。
“人死无法复生,这些银子拿回去,足够你们明年的家用。”
她并不想拆穿几人,就算妇人来此是受人指使,也必是与盐场有关,否则也不敢直接在盐铁司门前闹,早跟着大部分人去了府衙。
妇人眼神微闪,不再拒绝好意,眼泪渐渐停了下来。
……
盐铁司内。
徐知予靠坐在榻上,眼下一片淤黑,双唇微微泛白,神色颓丧,看上去很像一夜没睡。
戚山庭与陆元方伏在桌案上,不知在写着什么。
“宋姑娘来了,外面怎么样了,府衙那边……”徐知予眼含愧疚,话到嘴边哽咽住。
“也是对盐税不满……”宋灵淑轻叹,“有人挑头,针对昨日南水港遇袭一事,喊着要取消新盐税。”
徐知予急得咳不停,身上裹住伤口的地方瞬间又变红,薛绮将旁边的茶杯递了过去。
宋灵淑扶住人,拍着他的背道:“新盐税并由你定下,这事怪不到你身上,何必自责!”
徐知予没有被话安慰,反而不断叹息。
伏首书案的戚山庭停下笔,蹙眉道:“盐税就按你说的去做,如果上面怪罪下来,我和陆郎中与你同担!”
“你在苏州的时间长,没人比你更清楚盐税该如何改,为了平息眼下这场乱,只能如此。”陆元方抬头回应了一句,见宋灵淑来了,微笑打招呼。
宋灵淑听他们说到盐税,立刻知道他们在写什么,近身上前去看。
他们要给各县写一份新修改盐税法,用于安慰民众。
陆元方突然想到什么,抬眸看向宋灵淑道:“昨日林祎与江褆几人被人救走,连郑柞也突然失踪,极有可能被林祎抓走了。”
“郑柞不见了?”她说怎么回来后未见到郑柞,昨晚这么大的事,按理说不可能会离开,连邓荣都回了客栈。
“林祎那般陷害他,他不会胆小,自己跑了吧?”薛绮不禁皱眉。
“不会,他如果怕林祎就不会去滨水县。”她回来后,才听戚山庭提到郑柞带人绕到后山,这才抓住了即将逃走的林祎。
宋灵淑现在想的全是抓袁复,只叫陆元方派人出去寻郑柞,随后询问二人,孟阳是否回来。
戚山庭摇头,“如果他们没出事的话,按时间算快回来了……”
两刻钟后,戚山庭与陆元方才写完,给徐知予看过之后,叫来差役立刻送到各县衙署。
差役刚走,盐铁司郎中就领着孟阳几人进来。
宋灵淑终于等到孟阳回来,甩下手里的书,快步上前询问。
孟阳的衣服像在水里浸泡很长时间,已经变得皱巴巴,身上倒是没受伤。
“禀戚侍郎,昨夜我们去了舆图标记的地方,有人在上面搭了一座石头小屋。在我们赶到时,正好有几艘船进入淿儿岛内,将里面的东西全运走了。我们怕被哨守发现,也不好靠太近,不知他们运走的是什么东西。”
果然如她所料,那里放的应该就是兵器,只可惜知道得太晚。
思及图上所画的礁石,宋灵淑急忙问道:“不是说那里没有岛吗,为什么能在上面建房屋?”她还以为袁复会将船停在那里存放兵器,没想到还能修建房屋。
孟阳笑道:“那地方只是一块大点的礁石,横竖不过十丈有余,也就只能修个小屋子,遇上夏天涨潮就会被淹没。就算是岛上的渔民,也没谁会跑到那个地方修屋子。”
薛绮冷笑不止:“在一个只要浪潮就会被淹没的地方修房屋,偷偷藏着剩余的兵器,袁复可真够谨慎的。”
闹水匪之初,府衙的人就已经搜查过海岛,戚山庭到苏州后,又带人去过一次,什么都没发现。
谁也没想到,袁复会将兵器藏在别人想不到的礁石岛上。
孟阳又道:“东西运走后,那小屋外还留了一人看守,我们就没打草惊蛇。”
东北角的礁石岛根本无需看守,此处四面都是暗礁,大船过不去,小船容易撞翻,难道袁复担心有人从此地攻入海岛?
袁复重点标记那处,定然还有别的特别之处!
“海岛上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大批水匪?”戚山庭忙问道。
孟阳脸色变得严肃,点点头道:“海岛附近多了很多小船,我们还发现,有三艘大船停在海岛的西岸码头。”
“从淿儿岛出来后,我们本想找找机会上海岛,行船距离一里时,就被岛上的哨守发现,我们只好跳船潜水,这才躲过了水匪的追捕。”
另外五个府兵接着详细说了此行全过程,有标记点的那两处都有人严加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