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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时间线。
风在高空呜咽,带着末日的尘埃气息。
路鸣泽孤身伫立在摩天大楼的断崖之巅,冰冷的风灌满了他单薄的衣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指尖正在变得透明,如同被阳光穿透的薄冰,一点点化为细碎的光尘,被风卷走,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浑浊的空气里。
他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诺诺已经被他重新送回到了过去。
而这条作为踏板的时间线,正如同他消散的手掌,无可挽回地走向最终的湮灭。
可计划成功了,哥哥或许有了一线生机。
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却攫住了心脏,比这高空的寒风更加刺骨。
是不舍吗?是对这亲手编织又亲手毁灭的世界的……眷恋?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轻盈而坚定。
零牵着小路露柔软的手,身旁是酒德麻衣和苏恩曦。
她们安静地走到他身边,像忠诚的星辰簇拥着即将沉落的太阳。
“一切都结束了?”零的声音清冷依旧,如同冰封的湖泊,不起波澜,目光却穿透路鸣泽的背影,落在他那正在消失的手上。
路鸣泽缓缓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混杂着释然与苦涩的笑容,那笑容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显得有些脆弱:“是的。让你们……陪我一起消亡,真的不怨吗?”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在懵懂的路露身上,带着深深的不忍。
零上前一步,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他,没有丝毫动摇:“我说过,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酒德麻衣慵懒地环抱着手臂,红唇勾起一抹艳丽却略带伤感的弧度:“老板,作为你的女孩,哪有不支持的道理?陪你走完最后一程,也算有始有终了。”
苏恩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视着下方逐渐崩溃的城市轮廓,语气带着点看破红尘的洒脱:“怨什么?反正很快,我们就会在新的世界里重聚。只是会忘了这段记忆而已。”
路鸣泽看着她们,眼中的复杂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迈步走近,伸出那只尚未完全消散的左手,将女孩们——包括小小的路露——轻轻拢入自己并不宽阔的怀中。
冰冷的体温传递着诀别的温度。“那就……由我们,来见证这个世界的谢幕吧。”
就在这时,酒德麻衣忽然抬起头,眼神锐利,带着一丝洞悉的笑意:“老板,其实……你一开始就选择了陈墨瞳作为回去的人选,对吧?从未动摇过?”
路鸣泽沉默了片刻,迎着她们的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第一选择,从来都是陈墨瞳。
她作为当时距离哥哥最近的人,也是最有机会救下哥哥的人。
特别是看到她手腕上的手镯时,我跟笃定了这个想法。”
“那手镯?”酒德麻衣蹙眉,“到底是什么东西?”
路鸣泽直言不讳:“哥哥的另外一半灵魂。”
苏恩曦有些无法理解:“等一下,所以说,路明非的灵魂并不完全?但根据资料显示,陈墨瞳有这手镯的时间对不上,那个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才对。”
路鸣泽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神秘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微微仰头,望向那片正被虚无吞噬的、混沌不清的天空:“谁知道呢……”
“老板!”苏恩曦忍不住跺了跺脚,带着几分赌气的埋怨,“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们吗?就不能……说清楚一点吗?反正之后我们都不会记得。”
看着女孩们急切又困惑的眼神,路鸣泽的眼神柔和了一瞬,带着一丝纵容和无奈。“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他轻声道,也抬起头,目光投向那唯一还清晰可见的、悬挂在混乱天幕上的天体,“只是……我有所猜测罢了。”
“是什么?”零也忍不住追问。
路鸣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抬起那只仅剩一半的、如同幻影般的手,指向天空那轮月亮。
“抬头,”他轻声说,“你看见了什么?”
苏恩曦下意识地回答:“月亮……”
路鸣泽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他将食指轻轻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然后,便再也没有更多的解释。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下方。
那座他曾俯瞰、也曾游走其中的巨大都市,此刻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方式消亡。
钢筋水泥的丛林、川流不息的街道、万家灯火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沙漠中被狂风扬起的沙粒,无声无息地崩解、剥离、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被无形的橡皮擦从“时间”这张巨大的纸张上一点点抹去。
没有轰鸣,没有爆炸,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虚无。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存在的痕迹,连同他所有的记忆、情感、过往的辉煌与挣扎,都在这股不可抗拒的天道伟力下,被缓慢而坚定地、彻底地擦除,不留丝毫印记。
他最后用力地将怀中的女孩们搂紧,仿佛要将她们融入自己即将消散的躯体。
他低下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带着最后的温柔与承诺:“明日……新生的我们,终会再会。
而旧日的我们……将永远……消失在过去的尘埃里。”
“无怨无悔。”零、酒德麻衣、苏恩曦,三人异口同声,声音平静而坚定,如同最后的誓言,穿透了末日的风声。
路露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沉重,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懵懂地仰着小脸,看着父亲和娘亲们,奶声奶气地喃喃:“父亲……娘亲……”
一阵突如其来的、带着奇异凉意的清风拂过天台。
就在这阵风掠过众人的瞬间,他们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地解体、飘散。
零的长发、麻衣的衣角、恩曦的镜框、路露柔软的小手、路鸣泽苍白却带着释然笑容的脸庞……都化作细密的、闪烁着微光的金色尘埃,被那阵风温柔而决绝地卷起,飘向那片正在塌缩的虚无。
街道、高楼、桥梁、公园、城市里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在同步消失。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将一幅无比庞大的画卷,从边缘开始,一寸寸地撕碎、焚毁、归于彻底的“无”。
世界正被重置,回归到一切尚未开始的……原点。
然。
就在整个世界的存在感即将被彻底抹平、化为一片绝对空白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到令时空都为之震颤的洪荒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
一座巨大到遮蔽了残余天幕的、通体漆黑、遍布着无法解读的古老刻痕、拥有十个狰狞犄角的荒塔,如同从亘古沉睡中苏醒的巨兽,轰然降临!
它凌驾于破碎的虚空之上,镇压着正在崩溃的世界。
塔顶,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静静伫立。他的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俯瞰万古、执掌轮回的恐怖威仪。
随着那身影手腕轻描淡写地翻转——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倒带的按钮!
那被无情抹去的空白“纸张”,竟如同流淌的墨水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回来!崩解的城市轮廓、消逝的街道光影、乃至刚刚化为尘埃飘散的路鸣泽众人的身影……所有被“擦除”的存在,都不可思议地重新凝聚、显形!
如同电影倒放,金色的尘埃逆着风的方向汇聚、塑形。
路鸣泽、零、麻衣、恩曦、路露……他们重新完整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站立在天台之上,仿佛刚才那悲壮的消散只是一场短暂的幻觉。
塔顶的身影微微低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遥远的距离,落在了路鸣泽身上。
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个极其憨厚、甚至有些傻气的笑容。
然后,不等任何人做出反应,那道身影便连同那座镇压虚空的十角荒塔一起,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风,彻底消失在了还未完全恢复的天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只有那座缩小到手掌大小、失去了所有洪荒气息、显得古朴而陈旧的十角荒塔,静静地躺在了天台的边缘。
“哥哥……果然你还在。”路鸣泽眼神带着的是无奈,朝着那座小小的荒塔走去。
一只白皙、纤细、骨节分明的手,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先他一步,极其随意地拈起了那座小小的荒塔。
路鸣泽看着她。
一名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她的衣着普通得毫不起眼,面容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流动的光影中,让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无法记住。
她只是随意地将那座荒塔在指尖抛了两下,动作漫不经心,如同把玩一件无趣的小玩意儿。
然后,她甚至没有看路鸣泽一眼,手臂随意一扬,便将那荒塔朝着路鸣泽的方向轻飘飘地扔了过去。
路鸣泽伸手接住冰冷的塔身。心中的猜测却已经证明。
他知道那个女子的名字,想要开口喊出。
然而,一股无形的、绝对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声带,冻结了他的思维。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那个音节!不,是在那一瞬间,他连用任何语言、任何符号去指代、去描述眼前这个女子的能力都彻底丧失了!她就像一个无法被认知、无法被定义的绝对“异常”,强行嵌入了现实,又即将抽离。
女子似乎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如果那虚无的光影能称之为目光的话——仿佛在路鸣泽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随即,她如同出现时那般突兀,身形毫无征兆地淡化、透明,仿佛融入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光线,彻底消失不见。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变化,就像她从未出现过,刚才的一切只是路鸣泽极度震惊下的精神幻象。
然而,手中那冰冷、坚硬、带着奇异质感的十角荒塔,以及脑海中那强烈到无法磨灭的“被注视感”,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路鸣泽——她来过。
“老板……?”零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响起。她和酒德麻衣、苏恩曦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她们的感知里,世界只是从崩溃的边缘瞬间恢复,那座遮天蔽日的荒塔和塔顶的身影如同海市蜃楼般出现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那个神秘女子的出现与消失,她们根本毫无察觉!时间在她们这里,似乎无缝衔接,跳过了那个无法被认知的节点。
路鸣泽打量着手中小型荒塔,随意揣入了口袋。
居然还有心情打趣道:“我们……没事了。”
“不是说……我们这条时间线,会在原本的时间线修复后……彻底消失不见吗?”苏恩曦扶了扶眼镜,看着下方已经恢复如初、车水马龙的城市景象,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可能……是我猜错了吧。”路鸣泽耸了耸肩轻轻地说,声音飘散在清晨微凉的风中,“就好比那‘祖父悖论’……有因,必有果。”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初升的日光,投向某个不可知、不可见的虚空深处,仿佛在对着一个不在场的人低语,带着无尽的怅惘与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是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