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车间主任老张也跟着小伟一起来了。
他提着一网兜鸡蛋,还有两斤红糖。
进门就拉着顾南河的手唠家常,说自己当年多照顾他,现在儿子干事业,希望老部下能捧个场。
“南河啊,我你还不放心,绝对不会坑你的。”老张拍着他的手背,“这产品我都试过,效果好着呢!
我就觉得有钱大家赚,现在咱们没有工作了,既然单位不管咱们了,咱们总得想其他的出路吧!
小伟这个项目真的不错,咱们大院儿里有一半儿的人都干了。
你看看2号楼的老张都已经挣了2000多块钱了。
还有6号楼的老赵也挣了3000多……”
顾南河两口子都是脸皮薄的人,架不住老张父子三番五次地上门。
每次来,他们都不空着手,今天拎袋苹果,明天带捆青菜,话说得又恳切。
一来二去,两口子实在抹不开面子,咬咬牙花了1万多块钱,买了十份产品。
那可是他们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原本是打算给两个儿子娶媳妇用的。
产品第二天就被送来了,堆在家里的角落,纸箱摞得老高。
顾南河看着那些印着外文的瓶瓶罐罐,心里直发慌,让他去跟亲戚朋友推销,他实在张不开嘴。
二嫂心里也不落忍,回娘家的时候,跟自己二哥提了一嘴。
她二哥听着觉得是个机会,也投了三千多。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钱投进去就像石沉大海。
眼看着快两年了,别说挣钱,连本钱都没回来。
那些产品堆在卧室的角落里,落了一层薄灰,保质期眼看着就要过了。
两口子既舍不得吃,也不好意思送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它们慢慢变坏。
起初,小伟还时不时来拉着他们去听课。
会场里乌泱泱全是人,讲师在台上喊得声嘶力竭,听得人热血沸腾。
可顾南河一想到要亲戚朋友家推销,就浑身不得劲,每次听完课都蔫头耷脑的。
小伟见他们实在没动力,后来也懒得搭理他们了。
上个月,家院里的邻居都传小伟跑路了,公司也被查封了。
这消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南河从那以后,就像变了个人,整天蔫蔫地坐在家属院门口的小板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来往的行人。
也不再注意形象,头不梳,脸不洗,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听完事情的缘由,顾南湖气得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缸子被震得“哐当”一声跳起来,茶水溅了一桌子。
“他娘的什么玩意儿!”他爆了句粗口,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这不是净捡着老实人欺负嘛!
二哥,你告诉我那姓张的在哪儿住,我现在就去找他!
他说公司倒闭就倒闭了?钱呢?”
他指着顾南河,恨铁不成钢地说,“不是我说你,二哥,你就是太老实,被人家当棒槌使!”
“三哥,我跟你一起去!”顾顺心也急了,她攥着拳头,“那可是一万多块钱啊!
不是小数目,就这么被那混蛋给骗走了?”
“先别急着去。”顾如意赶紧拉住他们。
她皱着眉,目光落在顾南河夫妇身上,“先看看二哥二嫂到底买了什么商品,值这么多钱吗?”
顾南湖和顾顺心这才稍稍压下火气,悻悻地坐了回去。
二嫂见顾南河还愣坐在凳子上,哑着嗓子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
众人跟着她进了卧室。
卧室很小,一张双人床占了大半空间。
靠墙的角落里堆着十几个纸箱子,箱子上落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动过了。
二嫂蹲下身,掀开最上面的箱子,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喏,就是这些,一共十份。”她拿起一瓶,标签上全是外文,弯弯曲曲的像蚯蚓,“我们也看不懂上面写的啥。
听小伟说是营养品,能强身健体。”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当初小伟说,这些东西要是卖不出去,产品过期前他会原价回购。
就因为这个保证,我和你二哥才动了心。
想着反正能回购,就当钱没存银行,损失点利息罢了。”
“可从从上个月,很多人都去了老张家。
老张说小伟跑了,公司也被取缔了。
什么回购?根本没那么回事。”二嫂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她抹了把眼泪,“其实不光我们家,厂里被骗的人多了去了。
最多的是刘保管,他一下子投了三万多,两口子整天以泪洗面,好几次都想不开呢。”
林言心走过去,拿起一瓶仔细看着。
眉头微蹙,手指在标签上轻轻拂过,又拿起另外几瓶比对了一下。
看了一会儿,率先走回客厅,把手里的瓶子放在茶几上。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都出来了。
林言心看着顾南河,语气平静:“二哥,这些都是假冒产品。”
“你看,”她拿起瓶子,指着上面的字,“这里写着三种国家的语言。
但用词都有问题,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说这是一种保健品,起不到任何治疗作用。”
她又指着其中一个单词,“这个词,看似是德文,其实用法和拼写都是错的,明显是瞎编的。”
她放下瓶子,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之前看过相关报道,他们说这是直销,其实和国外正规的直销完全不一样。
上个月我做过调研,现在很多所谓的‘直销’,其实就是传销。
传销的模式,简单说就是拉人头,靠发展下线赚钱。
根本不是靠卖产品,这就是个骗局。”
众人听完,都恍然大悟。
顾南湖更是气得又骂了句脏话。
顾南河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言心,那……那我的钱还能追回来吗?”
林言心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很难的,二哥。
这种传销公司,往往卷了钱就跑,很难追回来。”
她顿了顿,“不过也幸亏二哥二嫂脸皮薄,没去拉别人入伙。
要是真把亲戚朋友都拉进来了,现在更麻烦。”
“可不是嘛。”二嫂在一旁接口,声音涩涩的,“刘保管就是太贪心。
不光自己投了钱,还把他弟弟、妹妹、侄子都拉进来了。
现在人家都找上门要钱,两口子整天躲都躲不及。
听说前几天还被堵在门口骂了一下午,脸都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