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区内,空气仿佛凝固。面对刘大疤瘌歇斯底里的威胁和那支顶着人质的火铳,成卫士长脸上如同挂了一层寒霜,没有丝毫动摇。
他听着对方那套黑话,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充满蔑视的弧度。
“让出来,给你脸了?”
成卫士长冷哼一声,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刘大疤瘌和他身边的两个匪徒:
“别说你们这层已经暴露的腌臜关系,就凭你手里这支破枪,敢对着我们的战士呲牙,今天这事,就绝无善了的可能!”
成卫士长面沉如水,没有丝毫动摇。
只见他缓缓举起手枪,枪口稳稳地指向刘大疤瘌。然而,就在他瞄准的瞬间,目光扫过被刘大疤瘌死死箍在身前、脸色惨白、腹部微微隆起的妇人,他钢铁般的意志深处,终究闪过一丝不忍。
那不仅是人质,更是一个母亲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可一想到那张总指挥办公室里搜出的电台和密码本,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对眼前任何一丝可疑都无法容忍。
谁又能保证,这出挟持的戏码,不是他们金蝉脱壳的苦肉计?
今夜,绝不能放走任何一个!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生路!否则,格杀勿论!”成卫士长发出了最后的警告,同时,坚定地举起了手中的五四式手枪,枪口稳稳指向刘大疤瘌。
然而,在他扣上扳机的手指微微调整发力点的瞬间,那稳定如磐石的枪口几不可查地向上及向刘大疤瘌头部右侧偏离了毫厘。同时,左手也比划了几个意义不明的动作。
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恰好避开了被悍匪紧紧箍在身前的妇人要害。他赌的是刘大疤瘌这群乌合之众在巨大压力下的慌乱,赌他们看不出这细微的差别,赌能用这雷霆万钧的强势姿态,逼得他们心神崩溃,不敢妄动,最终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他身边的战士们心领神会,所有刚刚略微垂下的枪口瞬间再次抬起,一片清脆的拉动枪栓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战士们据枪瞄准,或蹲或站,数个幽深的枪口如同鹰隼般死死咬住了场中三人,把那种凝聚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压迫过去。
刘大疤瘌是个在江湖上混老了、看惯了眉眼高低的,他太清楚这些战士眼神里的东西。
那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任务的决绝!
他看着成卫士长那双毫无波动、只有一片冰冷坚毅的眼睛,以及周围那一片纹丝不动、随时可能喷吐火力的枪口,心里那点侥幸和凶戾气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漏了个干净,握着火铳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不由得生出了真正的怯懦和绝望。
就在这时,刘大疤瘌身边一个身材干瘦、名叫“侯三”的土匪彻底顶不住这压力了,双腿筛糠般打着哆嗦,带着哭腔小声道:“当家的……要不……要不咱‘滑了吧’?
‘风紧’……‘扯呼’怕是‘扯’不脱了……人家是‘正规条子’……听说……听说‘他们‘不杀降’(优待俘虏)……兴许……兴许还能留条活路……”
说着,这侯三竟然真的就想把手里的土造撅把子枪往地上扔,颤颤巍巍地就想举起手向战士们投降。他嘴里还喃喃着:“解…解放军同志…俺投降…俺没想……”
他刚往前挪了没两步,试图表明诚意。
“嘭!”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火药枪轰鸣!不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
众人皆惊!
“卧倒!”
几乎是在声音炸响的同时,训练有素的战士们本能地瞬间压低身体重心,手指扣紧扳机,所有目光都锐利地投向声源处。
严格的纪律性和在极短时间内对现场形势的准确判断,压制了战士们立即开火反击的本能。
不过,战士们发现中弹倒地的竟然是那个刚刚试图投降的土匪侯三,而开枪者,竟是另一个土匪。
这一枪,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正欲投降的侯三的后心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侯三打得向前扑倒,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看是不活了。
土制火药枪里填充的铁砂近距离威力挺大,瞬间将侯三背后那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裹打得炸裂开来!
只听得“噗”的一声,包裹碎裂,里面藏着的、黄澄澄的金沙和金豆子,混合着侯三的鲜血和碎布,猛地泼洒出来,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而又诡异的光芒,如同在地上撒开了一小片璀璨的星尘。
开枪的不是别人,正是始终缩在刘大疤瘌另一侧那个一脸凶悍、名叫孙老歪的土匪!
孙老歪开完枪,就像泥鳅一样猛地缩身,敏捷地躲到了刘大疤瘌和那瘫软妇人的身后,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刘大疤瘌被这突如其来的内讧和枪声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孙老歪,眼神里全是惊愕和质问:“孙老歪!你他妈……”
孙老歪却猛地打断他,声音又急又低,带着一种亡命徒的狠厉:“当家的!醒醒吧!别犯糊涂!‘条子’‘不杀降’?
呸!那是没粘上‘红’的!你忘了去年冬天在黑瞎子沟,咱们为了抢那车皮货,‘插’了几个护路的‘雷子’?里头可就有穿这身衣服的!
孙老歪重新装填了火药,又用枪管快速指了一下周围的战士:“这血仇早就结下了!投降?投降就是立马吃‘花生米’!死路一条!”
接着孙老歪话锋猛地一转,语气带着一种发现漏洞的兴奋:“当家的!你仔细瞅瞅!那个当官的枪口!他瞄的不是你脑门正中!他手底下留着情呢!他不敢真朝着这娘们打!咱们还有机会!别自个儿先软了脚!”
孙老歪这番话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猛地泼醒了还有些犹豫的刘大疤瘌,也彻底捅破了成卫士长试图维持的心理威慑。
几缕从侯三炸开的布包里飘散出的金沙,在月色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
装甲车内,气氛同样紧张。
其实早在那几道人影从荒草坑里钻出来时,大老王就透过车窗缝隙瞥见了。他手指当时就扣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可看了看身旁的江夏及李老,那股子想冲出去的劲儿瞬间被压了下去。
他只飞快摸出电台,按了三下短促的示警信号,捂住了还在感慨的江夏,又对地质老人比了个 “噤声” 的手势,指了指车外。
等全员安静后,才小心翼翼地摇下半个车窗,将那个带着明显“呆毛崽”风格的“声波收集器”探了出去,对准了远处对峙的方向。
通过小喇叭,远处匪徒间的对话和枪声,虽然夹杂着杂音,但被清晰地捕捉并传了回来。
当听到孙老歪那番充满血腥和背叛的嘶吼,特别是“插了他们穿这衣服的!”这句话时,大老王额头上青筋暴起:
“槽他妈的!真不是东西!本以为就是群偷金子的蠢贼,没想到… 没想到手上还沾了咱们同志的血!”
江夏也是双目通红,狠狠的捶了下大老王肩膀,“刚你发什么信号,就该拿枪直接突突了他们!”
“屁话!你以为我不想?这不是被教育了,要保护好你们……”
“咱们待在装甲车里,他们那破土枪能打穿吗?你就是太死心眼!”
大老王被捶得闷哼一声,却没反驳,只是皱着眉叹气:“呸,我能不知道吗?可成卫士长临走前怎么交代的?你安全第一!我要是轻举妄动,万一又钻出来耗子,奔着这车来,那不就抓瞎了!”
“切,我们待在装甲车里,让他们啃都啃不动!” 江夏还想争辩,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一直沉默着听动静的地质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手指冰凉,攥得他生疼。
“小江!快!快用电台跟成卫士长他们说!让他们问一句!” 老人的声音发颤,还带着一丝压不住的鼻音。
“刚才……刚才那些匪徒是不是说‘黑瞎子沟’?是不是指……高松山里头……那个黑瞎子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