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气!退!”
魏渊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穿透哗哗雨幕。他几乎是凭着战场锤炼出的本能,在红雾爆开的刹那,左手闪电般探出,铁钳般抓住李奉之的臂甲,猛地向后急拽!
那红雾扩散的速度快得骇人,如同粘稠的血浆被泼入水中,翻滚着、蒸腾着,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直冲鼻腔。雨水砸在雾上,竟发出“嗤嗤”的微响,蒸腾起缕缕带着淡红的水汽,更添妖异。
李奉之反应已是极快,听到命令瞬间屏息,借着魏渊的拉力向后疾退。饶是如此,一丝冰凉滑腻的雾气还是擦过了他因激战而微微张开的嘴角。
他浑身一颤,一股难以遏制的燥热和杀意猛地冲上头顶,眼前景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他闷哼一声,牙齿狠狠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压下那股狂躁,眼中瞬间的浑浊被更深的警惕取代,长刀横胸,死死锁定红雾中心的神秘人。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幸运。两名靠得稍近的侍卫,动作稍迟了半息,立刻被翻涌的红雾吞没。
“啊——!”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并非受伤的痛呼,而是充满了野兽般的癫狂与混乱!他们的眼珠瞬间布满血丝,口角流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竟完全无视了眼前的敌人,挥舞着兵刃,嘶吼着砍向身边最近的同伴!一个侍卫猝不及防,被昔日战友一刀砍中肩胛,鲜血狂喷。
“老五!你疯了?!”另一名侍卫惊骇欲绝地格挡,却被那陷入疯狂的同伴以完全不顾自身防御的拼命打法逼得手忙脚乱。庭院内瞬间乱成一团,敌我难分,自相残杀。
“是妖法!白莲妖术!”
李奉之看得心惊肉跳,嘶声提醒。若非魏大人及时警示和那一拉,自己恐怕也……
魏渊面色铁青,雨水混着汗水从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他死死盯着红雾边缘那岿然不动的神秘人。只见对方负手而立,那诡异的红雾仿佛对他毫无影响,面具下的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虔诚的狂热,欣赏着这由他一手导演的“神迹”混乱。
“赵信!”魏渊猛地朝寺庙外暴喝,“妖雾惑心!闭气掩面!结阵防御,不可妄入!”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寺庙外传来赵信炸雷般的回应:“标下明白!刀盾手,举盾!弓弩手,上弦!掩住口鼻!其余人等,随我——杀进去!救国公爷!”
命令简洁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杀——!”震天的喊杀声穿透雨幕,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甲叶铿锵碰撞声,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撞向寺庙大门!赵信身先士卒,手中长枪如毒龙出洞,一枪便将一名试图关门的狂信徒钉死在门板上!精锐的亲兵紧随其后,口鼻皆用湿布紧紧捂住,结成紧密的小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入这混乱血腥的修罗场。他们的加入,瞬间冲散了部分狂信徒的围攻,也吸引了那些被“神打术”迷惑、敌我不分的侍卫的攻击。
庭院内的压力为之一缓!
神秘人看着悍然突入的官兵,尤其是那勇不可当的赵信,面具下终于发出一声冰冷的轻哼:
“蝼蚁撼树,不知死活!”
趁此混乱稍减的间隙,魏渊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神秘人诡异的身法。对方在红雾边缘游走,身形飘忽如同鬼魅,每一次出手都狠辣刁钻,格挡、反击、闪避,动作浑然天成,带着一种军中高手特有的简洁和效率,却又隐隐掺杂着几分阴诡邪气。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魏渊脑中急速闪现——贫民窟!杨谷身后那个身形高大、弯腰如弓,沉默寡言,气息却深不可测的贴身侍卫!
两人除了一个直背,一个弯腰的区别外,在身法、气质,还有这左手用剑的习惯……瞬间重叠!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魏渊心中炸开!他不再犹豫,凝聚内力,声如洪钟,朝着那神秘人厉声喝道:
“你到底是襄阳总兵杨谷的侍卫,还是白莲教的走狗?!”
“杨谷”二字一出,如同晴天霹雳!
那神秘人正欲挥剑格开李奉之劈来的一记重刀,动作猛地一滞!
虽然只有极其短暂、不足十分之一刹那的僵硬,但在魏渊和李奉之这等高手眼中,无异于黑夜中的火炬!
他格挡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剑势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紊乱。更关键的是,他那双一直冷漠、狂热、睥睨的眼睛,在听到“杨谷”和“白莲教”这两个词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杀意!
这绝非对一个无关名字该有的反应!
“果然是你!”
魏渊厉啸一声,心中再无怀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奉之!缠住他!”
魏渊长啸声中,身随剑走!一直被压抑的、属于顶尖高手的恐怖气势轰然爆发!
他不再保留,手中那柄滴血的长剑仿佛活了过来,剑尖震颤,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惊电,直刺神秘人因瞬间失神而暴露出的左肋空门!
这一剑,快!狠!准!凝聚了魏渊毕生所学和此刻滔天的怒火!
李奉之虽被红雾影响,体内气血翻腾,燥热难当,但魏渊的命令如同定海神针。他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竟是不顾自身防御,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臂,长刀卷起凄厉的风声,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朝着神秘人的头颅猛劈而下!
完全是搏命的打法,只为给魏渊创造那必杀的一击!
面对这上下交攻、配合默契的致命杀局,那神秘人终于彻底色变!他眼中的震惊和杀意瞬间被凝重取代。魏渊的剑太快,李奉之的刀太疯!
他怪啸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旋,试图避开魏渊那毒蛇般的剑锋,同时左手长剑仓促上撩,格挡李奉之那力劈华山的狂猛一刀!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火星在雨夜中迸射!
李奉之的全力一刀被神秘人勉强架住,巨大的力量震得神秘人手臂发麻,脚下在泥泞中向后滑退半步。但魏渊那蓄谋已久、志在必得的一剑,却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他旋身格挡时露出的那一线破绽,如影随形!
“噗嗤!”
剑锋入肉的声音,在雨声、喊杀声中显得如此轻微,却又如此清晰!
魏渊的长剑,精准地刺入了神秘人左肋下方!虽然被对方极限的闪避卸去了大半力道,未能贯穿要害,但锋锐的剑尖依旧深深扎入,鲜血瞬间染红了黑色的锦袍!
“呃啊!”神秘人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恐惧!他没想到魏渊不仅看破了他的身份,更抓住了他心神失守的瞬间,发动了如此致命的合击!
“好!好一个晋国公!好一个魏渊!”
神秘人的声音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再无之前的冰冷高傲,只剩下刻骨的怨毒。他猛地一掌拍向魏渊剑身,借力向后急退,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一物狠狠砸在地上!
“轰!”
又是一团更加浓郁、带着刺鼻硫磺味的黑红色烟雾猛烈爆开!瞬间将他的身形完全吞没!烟雾带着强烈的刺激性,不仅遮蔽视线,更是呛得人涕泪横流,咳嗽不止。
“大人小心!”
李奉之和刚冲杀到近前的赵信同时惊呼,下意识地挡在魏渊身前。
魏渊捂住口鼻,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团翻滚扩散的黑红烟雾。烟雾中,神秘人那怨毒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远远传来,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更显疯狂:
“魏渊!今日之赐,来日必百倍奉还!白莲圣火,焚尽世间不臣!尊主……不会放过你的!”
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正利用这最后的烟雾弹和密道急速遁逃!
“哪里走!”
赵信怒吼,就要带人冲入烟雾追击。
“穷寇莫追!”
魏渊厉声喝止,他深知此等高手拼死遁逃,又有诡异烟雾掩护,贸然追击只会徒增伤亡。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狂暴的教徒或被斩杀、或因红雾消散而力竭倒下;赵信的官兵正在控制局面;李奉之拄着刀,剧烈喘息,脸色在雨水冲刷下显得异常苍白,被红雾触及的嘴角隐隐透着一丝不正常的暗红。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仔细搜索寺庙,务必找到密道出口!”魏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即快步走到李奉之身边,一把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沉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与凝重:
“奉之,感觉如何?”
李奉之努力想站直,却忍不住一阵眩晕,体内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燥热和混乱似乎有反扑之势。他咬着牙,声音沙哑:
“大人…无妨…些许妖术,还…还撑得住…”
但手臂上被红雾沾染处,已悄然浮现出几道蛛网般的细微红痕,正缓慢地向四周蔓延。
魏渊的目光扫过那诡异的红痕,又望向神秘人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如寒潭。冰冷的雨水拍打在他染血的铠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铁:
“白莲教…今天这笔账,我魏渊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