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傍晚,魏府后园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中。
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轻旋,落在青石小径上。
魏渊负手立于亭中,看着园子里嬉闹的孩子们。
十岁的义子杨啸正在教八岁的魏子澄练剑,木剑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
六岁的魏子洋骑在假山上,学着将军的模样发号施令,惹得四岁的魏子浟咯咯直笑。
不远处,魏子演和他的龙凤胎妹妹正在追逐一只彩蝶,两个小身影在花丛间穿梭。
“父亲!”
魏子澄最先发现魏渊,扔下木剑跑了过来。其他孩子也纷纷围拢,七嘴八舌地叫着“爹爹”。
魏渊蹲下身,将最小的魏子涣和韦子淯一左一右抱在怀里。两个孩子刚满周岁,粉雕玉琢的小脸在他胸前蹭着。
“都要听话。”
魏渊环视着孩子们,目光最后落在长子身上,
“子澄,你是长兄,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父亲放心。”
八岁的孩子挺直腰板,已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苏月娥携着陈圆圆、徐飞燕从廊下走来,柳如是抱着琴跟在后面。
她们在亭中石凳上坐下,侍女奉上茶点。
“此去西域,不比往常。”
苏月娥将茶盏推到魏渊面前,语气温和却难掩担忧,
“听说那边还在打仗?”
魏渊接过茶盏,目光扫过众女:
“正是要去亲眼看看。西域不稳,中原难安。”
陈圆圆轻轻摇着团扇:
“老爷总是有理。只是这一去,不知要多久?”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魏渊看向正在教魏子浟认字的柳如是,
“孩子们的功课不能落下。”
柳如是抬起头,温婉一笑:“妾身省得。”
徐飞燕逗着魏子涣,忽然道:
“李将军这次不随行吗?”
“奉之要留守京师。”
魏渊顿了顿,
“朝中需要可靠的人。”
这话说得含蓄,但在座都明白。
李奉之不仅是魏渊的亲家,更是京畿防务的关键。将他留下,既是为了稳定朝局,也是为了让家人安心。
暮色渐深,侍女们点亮灯笼。
孩子们还在嬉闹,杨啸带着魏子洋在草地上比划剑招,魏子澄则领着弟妹们玩着游戏。
魏渊望着这一幕,忽然对苏月娥道:
“明日让文诏也回来住些日子吧。他一个人在军营,终究冷清。”
“已经吩咐下去了。”
苏月娥微笑,
“那孩子最喜欢和子澄他们玩耍。”
晚风拂过,海棠花瓣飘进亭中。
魏渊伸手接住一片,轻轻放在韦子淯的小手里。
这个没有名分却养在府中的孩子,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爹爹。。。。。。”
稚嫩的呼唤让魏渊心中一软。
他抱紧怀中的两个孩子,目光扫过园中的妻儿。
这一刻,他不是权倾朝野的元辅,只是一个即将远行的父亲和丈夫。
西域的烽火还在远方,而眼前的安宁,正是他必须要守护的。
“走吧,用晚膳去。”
他站起身,依旧抱着两个孩子,
“今晚都到我书房来,我给你们讲霍去病西征的故事。”
孩子们欢呼起来,簇拥着他往膳厅走去。灯笼在暮色中摇曳,将一家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魏府书房内的烛火轻轻摇曳。
魏渊站在西域舆图前,手指沿着河西走廊缓缓西移,最终停在哈密卫的位置。
“义父。“
身后传来清朗的嗓音。
魏渊回头,见杨啸端着一盏新茶站在门边。不过十岁的少年,身姿却已挺拔如松,眉眼间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啸儿来得正好。“
魏渊招手让他近前,
“你看这里。。。。。。“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八岁的魏子澄牵着六岁的魏子洋,两个小脑袋从门边探出来。
“爹爹在看地图!“
魏子洋挣脱兄长的手,欢快地跑到舆图前,踮起脚尖去够图上的标记。
魏渊俯身将次子抱起,任由他的小手在图上指点。魏子澄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却紧紧跟着父亲的手指移动。
“这里,还有这里。。。。。。“
魏渊耐心地给两个孩子讲解,
“爹爹过些日子要去这些地方。“
“带我去!“
魏子洋搂住父亲的脖子,
“我也要当大将军!“
杨啸轻轻拉开他:
“弟弟别闹,义父是去办正事。“
这时,苏月娥带着侍女端着晚膳进来,见状不禁莞尔:
“老爷又在给他们讲这些。洋儿还小,哪里听得懂。“
“听得懂!“
魏子洋不服气地撅嘴,
“我要像奉之伯伯那样,带兵打仗!“
魏渊与苏月娥相视一笑。
正说话间,陈圆圆牵着四岁的魏子浟进来,柳如是抱着龙凤胎跟在后面,徐飞燕也抱着刚满周岁的魏子涣姗姗来迟。
书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魏子浟跌跌撞撞地扑向父亲,魏子演和哥哥争着要去摸地图上的标记,最小的魏子涣在乳母怀里咿呀学语。
“都到齐了?“
魏渊环视满堂儿女,目光在角落顿了顿,乳母正抱着韦子淯安静地站在灯影里。
他招手让乳母近前,接过那个安静的孩子。
韦子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手好奇地抓住他的衣襟。
“爹爹。。。。。。“
稚嫩的呼唤让魏渊心中一软。
晚膳后,孩子们围坐在他身边。
魏渊开始讲述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故事,讲到精彩处,连最安静的魏子澄都睁大了眼睛。
“将来我也要像霍将军那样,为大明开疆拓土!“
杨啸握紧拳头,眼神坚定。
魏渊欣慰地点头,目光扫过每一个孩子。
这一刻,他不是权倾朝野的元辅,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但望着孩子们憧憬的眼神,他深知肩上担子的重量。
西域的烽火必须平息,不仅为了大明的安危,也为了这些孩子能在太平盛世中成长。
他轻轻抚过韦子淯柔软的发丝,在心中立下誓言:定要让大明的旌旗,重新飘扬在西域的天空下。
暮色笼罩着京郊的皇家马场,魏渊负手立于辕门前,看着眼前这支精干的西行队伍。
晚风拂过他日渐霜白的鬓角,却拂不去眼中锐利的光芒。
“大人,都准备好了。“
牛金大步走来,这位历经东瀛血战考验的悍将,如今作为侍卫统领,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悍勇。
他腰间佩着的还是那柄跟随魏渊多年的流星锤,锤身上的磨损记录着无数次的生死相随。
“老牛,这趟又要辛苦你了。“
魏渊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人说哪里话!“
牛金咧嘴一笑,
“当年在东瀛那般凶险都闯过来了,这西域又能奈我何?“
这时,两骑快马踏着暮色驰来。
当先一人利落地翻身下马,正是从蒙古赶回的杨海龙。
四年边关历练,让这个西南大族出身的年轻人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古铜色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海龙来迟,请大人恕罪!“
杨海龙单膝跪地行礼,举手投足间已颇具封疆大吏的气度。
魏渊欣慰地扶起他:
“海龙在蒙古四年,对各部情形了如指掌。此行有你相助,可谓如虎添翼。“
另一骑上身着黑衣的骑士悄然下马,正是黑衣卫指挥使赵信。他比杨海龙年长几岁,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师父。“
赵信简单行礼,目光却已警惕地扫视四周。
作为魏渊最早收入门下的弟子,他执掌黑衣卫多年,最擅长的便是在暗处布局。
魏渊微微颔首:
“明处有海龙调度督查行署,暗处有你统领黑衣卫,这一明一暗,相得益彰。“
赵信低声道:
“弟子已命人先行出发,沿途布置眼线。西域各方势力的动向,每日都会以飞鸽传书。“
牛金补充道:
“奉之将军挑选的五十名精锐,已分成十组先行出发。每组五人,扮作商队、旅客等,将在我们前后三十里内形成护卫网。“
魏渊满意地点头。
他特意选择在暮色中集结,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这支精干的队伍,既有明面上的官员,又有暗地里的护卫,可谓万全。
“此次西行,事关重大。“
魏渊环视众人,
“海龙要以督查专员身份公开活动,查访西域政务。赵信要在暗中查探各方势力动向。牛金负责明处的护卫。“
他顿了顿,声音转沉:
“自永乐年后,朝廷对西域控制日渐松弛。如今和硕特蒙古盘踞青海,准噶尔部虎视眈眈。我们此去,就是要亲眼看看,这西域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暮色渐深,众人翻身上马。魏渊最后望了一眼京师方向,那里有他牵挂的家人,也有他一手重建的大明江山。
“出发!“
一声令下,十余骑融入苍茫夜色。
在他们前后三十里,五十名精锐已经悄然就位。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着西域缓缓撒开。
人间四月,古老的西安府浸润在一片温润的春光里。
这座千年古都,在永熙朝的新政滋养下,正焕发出不同于以往的生机。
城墙巍峨如昨,但城内景象已大为不同。
贯通东西的大街上,人流如织,车马粼粼。
得益于《钦定皇明宪纲》下厘清的税制和新商法的推行,商铺旗幡招展,叫卖声此起彼伏。
来自西域的胡商、南方的客贾明显增多,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货物,还有各地的消息。
昔日因战乱而一度萧条的市集,如今已是百业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