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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令诚踏着华清宫的青石板路,靴底碾过几片早落的梧桐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身着绯色官袍,腰间玉带却系得有些歪斜,那张素来带着几分谄媚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唯有眼角的细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路过回廊时,恰逢内侍省的小宦官捧着茶盏经过,见了他忙不迭地躬身行礼,他却只略一点头,脚步未停——此刻满脑子都是潼关的军务,哪有心思应酬这些琐碎。

紫宸殿偏室,李隆基正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摩挲着一枚羊脂玉扳指。

这位年近七旬的帝王虽鬓角染霜,眼角的皱纹却掩不住当年的英气,只是近来被安禄山叛乱搅得心神不宁,眉宇间总锁着一层郁色。

见边令诚进来,他抬了抬眼皮,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令诚啊,潼关那边可有新动静?哥舒翰的奏报说叛军粮草不济,依你看是实情吗?”

边令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头撞在冰凉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将手中的奏疏高高举起,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激动:“圣人!臣正为此事而来!哥舒翰那封奏报,句句都是托词!”

“臣在潼关城头亲眼所见,叛军不过是些衣衫褴褛的乌合之众,每日在关下叫骂,言语间尽是对我大唐的亵渎,可哥舒翰坐拥二十万大军,却紧闭城门,连一箭都不肯射出去啊!”

李隆基的眉头微微蹙起,玉扳指在指间停了下来:“哦?哥舒翰说潼关地势险要,坚守方能拖垮叛军,这也是郭子仪、李光弼几位将军的意思。”

“你在军中,应当知晓兵法有云‘避其锋芒’吧?”

“陛下明鉴!”边令诚猛地叩首,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兵法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当年贞观年间,李靖将军面对突厥的铁骑,何曾说过‘避其锋芒’?他率领三千骑兵,冒着风雪直捣阴山,一战定乾坤,让突厥可汗俯首称臣,那才是我大唐的威风!”

他顿了顿,偷眼瞥见李隆基的神色似乎有些松动,又趁热打铁道:“臣斗胆提一句,便是前朝的乾武皇帝,虽然后世对他颇有微词,可当年薛仁贵征西,他何曾让将士龟缩城中?”

“那时候西突厥气焰何等嚣张,薛将军带着数万兵马,硬是打到了葱岭以西,让西方诸国岁岁来朝,不敢有半分不敬!”

这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李隆基的痛处。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白狐裘从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

这位帝王一生自负,年轻时平定韦后之乱,开创开元盛世,向来觉得自己的功绩远超历代先帝,唯独对那位行事张扬的乾武皇帝,心底总憋着一股较劲的念头。

他最恨的,便是有人说自己不如乾武——哪怕是隐晦的对比。

“你是说,哥舒翰连乾武年间的将领都不如?”

李隆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目光扫过边令诚,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边令诚连忙摇头,语气却愈发恳切:“臣不敢!哥舒翰将军是沙场老将,战功赫赫,可他如今的做法,实在让将士寒心啊!”

“臣前日在军营巡查,听见士兵们私下议论,说‘咱们大唐的军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窝囊了?连叛军的叫骂都不敢应’。圣人,军心可鼓不可泄啊!”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痛心疾首”的光芒:“长安城的百姓也在传,说圣人是不是老了,没了当年的锐气,连安禄山这等叛贼都不敢打了。”

“臣听着这些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想当年陛下亲征吐蕃,那时候何等威风?”

“如今却被一群叛贼堵在家门口,这要是传出去,四夷诸国该怎么看我大唐?”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大唐的威名,已经成了纸糊的老虎?”

李隆基的手指在榻边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只有香炉里的檀香还在袅袅升腾。

他想起开元年间,自己在含元殿接受万国使臣朝拜,波斯的使者献上夜明珠,日本的遣唐使行三跪九叩大礼,那时候的大唐,是真正的天朝上国,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哥舒翰说,叛军虽弱,却有精锐暗藏,出城恐中埋伏。”

李隆基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显然仍在犹豫。

毕竟哥舒翰是沙场宿将,他的建议不能全然不顾。

“埋伏?”边令诚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陛下,叛军要是真有精锐,何必在关下叫骂半个月?他们就是虚张声势!”

“哥舒翰手握二十万大军,就算真有埋伏,以我大唐将士的勇武,难道还冲不破?”

“臣看他是老了,当年攻吐蕃、战石堡城的锐气,早就被安逸日子磨没了!”

他往前膝行了几步,几乎要凑到李隆基的榻前:“圣人,臣知道您一生要强,从不服人。”

“当年您说要让大唐超越贞观,便真的开创了开元盛世。”

“您说要让边疆无战事,便有了王忠嗣、哥舒翰这些名将。”

“可如今,安禄山都打到家门口了,咱们却像缩头乌龟一样守着潼关,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人,这要是让列祖列宗知道了,他们能安息吗?”

这话彻底点燃了李隆基心中的火焰。他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腰间的玉带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你说得对!煌煌大唐,岂能被一群叛贼吓住?贞观年间的威风,乾武年间的锐气,朕一样都不能少!”

他踱了几步,目光扫过殿外的青天,语气斩钉截铁:“传朕的旨意,令哥舒翰即刻率领大军出潼关,与叛军决战!朕要让安禄山知道,朕还没老,大唐的军队,依旧是天下无敌的!”

边令诚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再次叩首:“圣人圣明!此战胜负,关乎大唐国运,臣相信哥舒翰将军定能不负陛下所托!”

李隆基觉得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终南山的轮廓,仿佛已经看到了哥舒翰大败叛军、安禄山狼狈逃窜的景象。

他这一生,从来都不输给任何人,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