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醒来。不知何时,身前不远处站着两个老者。
一白发肥胖老头,身强力壮,膀大腰圆,顾盼自雄,身穿兽皮。站在冥杀长矛的边上,单手摩挲着矛杆。
另外一个是个背篓老者,身穿土黄粗布衣服,面色红润,鹤发童颜。脚边摆放着破山长剑。
俩人聊着天,距离不远不近,仿佛熟识,但又互相戒备。
“一天之内连看了两场大战,而且都这么精彩,回去之后必须得和孩儿们好好地说道说道,哈哈!”胖老头说道。
“呵呵,确实啊,前面的不用说,后面两个小辈打的也很精彩,就是最后的手段阴毒了点!”背篓老者说道。
“老阮头,这个专仲死了,你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的了吧?”胖老头笑道。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可睡个安稳觉了!”背篓老者回怼了一句。
眼见姬南爬了起来,两人同时张嘴问话。
“你是妖族?”肥胖老头问道,声音粗鲁。
“你是巫族?”背篓老者问道,话语和善。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
姬南点头,没有明确回答。
“火系妖法谁教你的?”肥胖老头问道。
“刺涅九山谁教你的?”背篓老者问道。
两人又是同时问话。
姬南此时晕头转脑,体内真元混乱,胸口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喘不过来气,他没有说话。
“你还会白骨法术?”肥胖老头问道。
“你还会姬氏拳法?”背篓老者问道。
两人又是同时问话。
这回俩人互相狠狠地瞪了一眼,对彼此的捣乱表示不满。
啸声传来,两人回头。
极远处急急飞来一大群人,正是丑北、唐焚、咸巫等人,全身的气势全部放开,杀气腾腾,战意满满。
白发胖老头“哼”了一声,然后瞥了采药老人一眼,然后向姬南道:“你修习的火系妖法对我很重要。你到蛮荒之地随便找个妖族就说找老魏,就能找到我!一定要来,否则有你好看!哼!”
说完老者就慢悠悠的御风离开了此地。
背篓老者笑呵呵的看着远处过来的人。一群人离老远就散开,呈战斗队形压了过来。
“呜呜!”一声凄厉的嚎叫,随后一个浑身黑袍的身影从人群中飞出来,张牙舞爪的朝着老者冲了下去。
“孔阳,你疯了!快回来!”清欢大声地喊道,怕兄弟有闪失,随后也紧跟着冲了下来。
地面之上,姬南也慌忙取出一把长剑,准备随时冲上去接应孔阳。
孔阳降落地面之时“噗通”摔倒,然后连滚带爬的冲到老者面前,猛地跪倒,抱着老者的双腿嗷嗷痛哭,声音凄厉。
老者也有些激动,轻轻拍着孔阳的头顶。
众人面面相觑,眼见老者不像是敌人。只好先围到姬南身边,看看大巫觋的安危。
咸巫和唐焚不由分说,一个提起姬南左手,一个抓起姬南右手,仔细地诊断起来。
芙茹满脸泪水,死死地抱住姬南,一刻也不撒手。此刻的姬南几近半裸,浑身血污,可芙茹毫不顾忌。
清欢等人戒备着周围的情况。有义还去检查了地上干瘪骷髅的女尸。
丑北在人群中仔细地看着远处的背篓老者和痛哭的孔阳。
待孔阳哭声稍止,才分开人群走到老者身前三丈之地,万福施礼道:“请问您老可是阮栎老祖?”
“哦?小姑娘是巫族?知道我的人应该不多了啊!”背篓老者笑呵呵的说道。
“后辈丑北拜见老祖,老师紫鹤儿曾和我说过,我族有一位老祖隐居在蛮荒之地内!丑北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
丑北高兴地跳了起来,随后郑重地以巫族大礼拜见老者。
老者笑着摆摆手:“起来说话吧,老夫山野粗人一个,散漫惯了,最烦这些规矩。紫鹤儿小姑娘咋样了?哦,你是她的弟子,你就是下一任的小巫女了。唔,确实不错!”
丑北脸红的嗤嗤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人管老师叫小姑娘。
两人在这边聊得热烈。那边姬南已经被众人检查个通透,皮外伤没事,服下上好疗伤丹药养几天就好。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体内气海和脉络之内,真元如翻江倒海一般翻滚不停,整个人如一个充满真元的皮球。
现阶段别说动手厮杀了,就是动作大一点都可能真元爆体而亡。
至于说术法肯定是一点不能运用了。众人也不会再让他有机会亲自下场厮杀了!
有义汲来清水,姬南简单洗漱一番,重新穿上衣袍。
在屏退众人,撵跑十分不情愿的芙茹后,丑北拉着姬南赶快过来拜见背篓老者。
原来背篓老者名叫阮栎,是巫族唯一一位七品大巫,按照辈分来说,现任巫女紫鹤儿和妍蚩也得管他叫爷爷。
本来按照当年人族和巫族达成的协议,被驱逐流亡的巫族不允许再有七品以上的巫,只允许有两名六品巫和五名五品巫自保,超过这个数字将被格杀勿论。
几千年以来,巫族历代即使有惊才绝艳、实力强横的大巫想要偷偷越过这个门槛,也都被各大王朝想尽办法干掉了。
像紫鹤儿和妍蚩这样早已达到了修行瓶颈,可随时越过门槛的大巫也只好限制自己的修为,不敢越过红线。
阮栎是千年以来唯一的例外,因为他是巫医,自古“具百药以备疾灾”,不具有什么攻击性,况且修行之人谁能保证自己没灾没难的,没准哪天就得请人家来给看病,所以人族大能们也就默认了他的存在。
阮栎常年在蛮荒之地隐居,极少回九黎部,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是不堪其扰,以前总是有各种修行人来找他医病。
后来更有修行大能或者大仙门想要捉他回去,例如银面人专仲这样的魔头,例如无尽海这样的庞然大仙门,他只好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身为七境的大巫,逃跑的本事总还是有的。
乐之和孔阳就是他当年在深山隐居修行时的产物,既是动了恻隐之心,也是作为医术研究的对象。
教两个小怪物读书习武,倒也一番乐趣。
后来被专仲追迫太急,只好独自逃亡。想来一个大魔头也不会为难两个小孩子。
听完丑北的介绍,姬南以晚辈礼郑重拜见了巫族七境老祖。
阮栎也在刚才与丑北的谈话中知道了姬南的身份和来历。
以前的巫族,也就是现在的九黎部,能有这样的结果也不错,通过这种方式重新融入天下,不再被人族王朝驱逐迫害。
阮栎唏嘘了一下,对姬南很是勉励了一番。
姬南邀请阮栎回九黎圣山坐镇,老者笑着摇头拒绝了。
年老成精,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老者答应既然环境宽松了,以后倒是可以常回去看看。
阮栎借着给姬南摸脉诊断为名,支开了丑北。
眼见附近无人,老头说道:“其实专仲和樊凡对峙之时,我和老虎妖就已经在附近了。这十万大山和蛮荒之地,几十万里地只有我们三个七境修者。专仲是战力最强的,以前压着我们俩……”
“……此番专仲丧命,平衡打破,怕是人、妖两族还要有一番风雨。我观老虎妖对你仿佛有所忌惮,还邀请你去做客,你可借此一番作为,尽力消除双方的矛盾分歧。”
姬南点头称是。
阮栎继续道:“我观你所学极为驳杂,拳技、剑术、妖法、巫术、鬼法,信手拈来运用自如,很是不错。只是你最后杀死敌人的功法过于戾毒,与噬精魔功相似,容易引起天下修者共怒……”
“……所以切记,今后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此法。而且此法隐患无穷,我刚才仔细探查了你的经脉气海,你吸入的真元数量不少,虽然可一时被你使用,但是长久之后必然冲突……”
“……我思考再三,似乎只有当年的明宗大光明术可以消除此患,现在明宗早已被大周朝廷剿灭,到哪里去找。所以你还是在圣山好好待着,待我找到其他办法再说。这里有几颗药丸可保你一年之内无事。”
阮栎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递给姬南。
姬南有些感动。
阮栎的医术确实举世无双,只是搭脉这么一会功夫就发现了噬精真经的致命缺点。
姬南能感觉到老人对自己的关心绝对是发自内心,是对族人和后辈的关爱和语重心长。
姬南凑到老人身边轻轻说了几句,老人听后沉思不语。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老人抖抖袖子站起来。
阮栎飘然而去,孔阳也被老人带走,说是带在身边做个伴。
众人收拾了一番。将杨暖暖埋葬,虽是敌人,可也不能曝尸荒野。
姬南将冥杀矛和破山剑收进藏心镯,在一片碎石废墟下找到了两具残缺的尸魔遗骸也一并带走。
据阮栎老祖说,这尸魔遗骸对乐之修行有益。
突然从一块石头下传来了几声哀叫声。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子挣扎着从石缝下爬了出来,是那只黑色的小狗,一只后腿看起来是断了,也许还有其他的伤,身上泥土混杂着鲜血,显得异常凄惨。
正在附近转悠的芙茹循着声音找了过去,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远处的姬南眉头皱了一下,这只小黑狗是专仲的爱宠,
听说每日用死气和幽冥鬼火煅烧,绝不是什么善物。
芙茹走到小黑狗身边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它。
小狗身上至少有十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疤,有些还在渗着血水。
“我养它吧!?”芙茹回头对姬南喊了一声。
姬南坚决地摇了摇头。
芙茹咬了咬牙,慢慢地站起来。
小黑狗看着她,又低叫了几声,两眼露出哀求的神色。
芙茹容色变幻,再次转头哀求的看着姬南。
姬南看看其他人,丑北也露出恳求的神色,唐焚、清欢等人都笑嘻嘻的看着他,他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一只小魔狗而已,以后真要是作恶,再处理也不迟。
芙茹欢叫着掏出手帕将小黑狗包了起来,丑北也凑上去取出手帕包扎起小狗的伤口。
俩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女人,真是容易母爱泛滥啊……”,姬南低声咕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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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天地,广阔无垠。
无数的生灵生活在广阔平原和深山大泽,也有众多的修者和精在努力地修行。
西北地区的白贡山是一座绵延千里的山脉,由于它的最高峰历史上曾经数次喷发火山,山上堆满了灰白色的石头,所以当地人叫它叫白雪峰。不过,白雪峰上气候多变,刚刚骄阳直射,也许突然间就会暴风大作,黑云滚滚,雪花飞舞。
这一天的夜晚似乎特别的长,雪也下得特别大,而围在白雪峰的修士也有点多。
黑暗的雪夜之中,有人低声的说道:“那个女人就在石屋里,我们再不动手也许就被别人抢先了。”
“笨蛋,我们此来是为了挣钱,不是来送死的。那个女人的实力比我们都要高,想要抓她又岂是那么容易。让别人先去消耗她的气力不是更好。”从声音就能听出此人颇有心计。
“六师兄,这个妖女到底是什么来历,说来听听!”
前面说话那人低声说道:“这个妖女来历神秘,忽然就出现在世间,也没什么师承。仿佛是为了报仇一般,这两年专门挑着寒玉门、璀金山、暴雪门和紫冰仙盟的人杀,已经杀了不少人了,听说这女子最少是化神境,若是落了单,就连陈门主、陆门主恐怕也讨不了好去。所以四家联合发下了高额悬赏,要这妖女的脑袋。这不师父就让咱们过来看看,至于一会怎么打,咱们就见机行事吧……”
“她要是化神境了,咱们还去打个屁,几个人不够人家一回合的,现在赶紧回头还来得急……”一个声音接话道。
“所以说咱们先看看,那女子术法高强又如何?终究是一个人,今天这白雪峰怕是来了不下二三十人,又被咱们围住,时间一长定然坚持不住……我就不信拿不下她,呵呵……快俯身,藏起来……”那个颇有心计之人小声喊道。
山坡上的石屋门口一亮,有个女人从屋里掀帘出来。风雪吹得屋内灯火一阵明暗。
女人身材高挑,白衣纤尘不染,皮肤洁白如雪,淡金色的长发在脑后随便挽了个发髻,眼眸清寂。正是好久不见的霜月。
此时的霜月气质已经完全不同,身上有着一股冷艳绝美的气息,是一种漠视世间的冷傲,仿佛已经与周围的风雪融合在了一起。虽然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黑夜里所有的目光就都看了过来,一些呼吸的声音都变粗重了。
“既然来了,就快点动手吧!”霜月的声音随风雪而来,却没有一丝飘忽不定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很浓烈的杀气。
三道身影飘然落下,当先一道人长相稍老,鲜亮道袍,背上一把黄鞘长剑。左右各立有一年轻弟子。
另外一面也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隐隐拦住了霜月的退路。
一名年轻弟子大喝道:“妖女,你已插翅难逃,还不速速就缚,师父仁慈也许还能留你条性命。”
“呵呵!速速就缚?信了你们的话怕是只有落得个被扒皮抽筋的下场吧!”霜月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