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我困...”
曹泰口中的热气,喷在李景隆的耳朵上。
“你睡吧,我背着!”
李景隆驮着曹泰,一步一个脚印。
突然,他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们的队伍,恰好经过了千金楼。
好似在二楼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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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二楼是有人在看着他们。
同样穿着蟒袍的韩勋,手握银杯站在窗口,呆呆的看着李景隆一行,在千金楼门前掠过。
“曹侯真是.....好汉子!”
身后一群军将指挥使,在赞不绝口的低声私语。
“为了兄弟情义,就带着两个亲兵,千里快马奔袭,先从西安到广西,然后再回了京城...”
“妈的,老子听着血都热了!”
“可惜咱们跟曹侯不熟,不然说啥也要敬一杯酒...”
“他们都好汉子.....”
有人指着楼下远去的队伍,继续开口,“看他们几个,被革了爵位的人,也冒着被御史弹劾的风险,来接郑...常家大爷!”
“男人这辈子,有这么几个兄弟,足够了!”
“曹国公也是够意思,人家现在这身份....常家大爷刚没的时候,曹国公的嫡子给戴孝了。哎.....也不知咱们凉公怎么想的,都是心肠耿直的好汉子,斗什么呀?”
一阵话语之中,韩勋默默放下手中的酒杯,低着头转身出去。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身后一定有鄙夷的目光。
出门之后脚步越来越快,直奔顶楼。
在一处透出笑声的门前站住脚,而后轻轻叩响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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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蓝玉被一群军侯高级将官,簇拥在主位,双眼发红,喝得有些上头,“小韩?在下边没喝好?”
说着,招手道,“来来来,替我挡几轮,我去撒个尿!”
韩勋快步上前,贴着蓝玉的耳朵,轻声低语。
而后就见蓝玉脸色突然一变,而后骂道,“他们怎么知道今儿回来的?”
“邓镇不是管着卫戍呢吗?”韩勋低声道。
“他妈的,没告诉我?”蓝玉满面怒气。
“凉公?”
怀远侯曹兴在旁道,“怎么了这是?骂谁呢?”
“别喝了!”
蓝玉起身,“跟我去看看......我这当舅舅的,不露面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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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门前,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
初听闻常茂死因的时候,常家只是小规模的组织了一场,而这次随着常茂的尸首回到了京城,才是真正的丧事。
“要我说,还是埋在祖坟!”
宾客虽多,但常家兄弟明白,多是虚情假意的。
真正在乎他们兄弟的,就是曹泰,就是眼前的曹国公李景隆。
李景隆看着布置好....空了几个月,直到今天才回常茂的灵堂,对常升低声道,“就挨着你们父亲!”
“可是!”
常升迟疑道,“没有旨意呀!朝廷当初派了礼部的人过去,可就是问了下死因,就没下文了!”
“我去跟皇上和太子爷说!”
李景隆毫不犹豫的开口,“人都没了,可情分还在,怎么也得给毛头大哥一个体面的后事!”
说着,他在前来吊唁的人群之中扫了几眼,本想说蓝玉怎么没来。
但一想到人家是舅甥至亲,心中的话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所谓疏不间亲,他跟常茂好,但不代表现在能代替常茂插手人家的家事。
这时,就见前院管家匆匆过来。
“二爷!”
他对常升说道,“冯家大舅爷来了!”
“哎呀!”
常升赶紧起身,李景隆也朝外望去,就见冯胜之子冯可让穿着一身素衣,急匆匆从外进来。
当先对着常茂的棺椁拜了拜,而后走到常升面前,“二弟节哀!”
“麻烦您啦!”
“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冯克让叹口气,然后又道,“曹侯恩义,哎!万里扶灵.....我听着心里臊的慌!我这当至亲的?”
说着,他余光见了边上的李景隆,对着他颔首,“您也在!”
“冯大哥!”
李景隆客气的拱手。
“原本家父也是要过来的!”
冯克让忙道,“可听闻毛头....嗨,人上了岁数,一股火见不得风!”
李景隆见他说的客气,也不想挑破。
冯胜和常茂这俩,本该是至亲的岳父女婿,其实这些年的关系一直都不好。
归根到底,冯胜认为常茂不尊重他。而常茂认为冯胜以前,对他的家事管的太多。
“那个?”
冯克让又道,“曹侯可在? 我想过去给他....行个礼道个谢!”
“小曹也病了!”
李景隆叹息半声,“脑袋烫的吓人,刚睡下,就别折腾了!”
冯克让沉默半晌,忽说了一句隐有深意的话,“日久见人心呀!”
正寒暄着,突然又见一名管家,小跑着过来,在常升身边低声道,“太子爷和三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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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来了?”
常升站在大门前,跪迎从轿子中出来的朱标,还有皇孙朱允熥。
“咳咳!”
朱标咳嗽两声,“一家人,我能不来吗?”
说着,他看着脸上带着泪痕的朱允熥,“老三,去你舅舅灵前,磕头去!”
“这可使不得!”
常升惊得直接跪下,“三爷乃是....”
“他现在就是毛头的外甥!”
朱标感叹,“毛头对他的情,磕几个头他受得起,咳咳!”
“太子爷,里边去吧!”
李景隆眼见,越来越多的宾客都在院落之中跪下,上前搀扶着朱标,“外边人多!”
“刚才来的路上,我已跟父皇说过了!”
朱标随着李景隆往院里走,缓缓道,“毛头还是按着公爵之礼下葬,就葬在他父亲的身边!”
“也算是圆满!”
李景隆心中叹气,嘴上说道,“毛头大哥泉下有知,必然感念天恩!”
“人都死了,什么恩有什么用?”
朱标苦笑,而后在屋内坐下,“这几天,你帮着张罗张罗吧,你和小曹,是毛头生前最要好的!”
“都是臣应当做的!”
李景隆垂首,“臣请为小曹讨赏...”说着,他顿了顿,“如此义举,当举国称赞。”
“知道了!”
朱标淡淡的点头,而后目光在院外人来人往的场景上扫扫,忽然皱眉,“蓝玉呢?”
就这时,就听院外又是一阵喧哗。
前来吊唁的宾客,纷纷再次迎出去。
就见凉国公蓝玉,带着一群军侯将领,数十人大步流星的从外进来。
而朱标一见他们,顿时面含怒色。
这些人一看就是喝酒了,脖子脸上全部通红,走路都有些飘忽。
进门之后,蓝玉没先去灵堂,而是直接奔着朱标的方向走来。
“臣蓝玉,叩见太子爷....”
“你大白天的就喝酒了?”
朱标皱眉问道,“还带着这么多人一块喝?”
“呃...”
蓝玉顿顿,抬头道,“臣手下有几个裨将即将外放,所以臣今日设宴....”
“行了!”
朱标忽然打断他,不悦道,“去,找个地方洗把脸再来说服!”
“呃....是!”
眼下周围上百宾客,蓝玉却在朱标面前闹了个....尴尬。
他站起身时,忽见李景隆正在朱标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心中没来由的泛蒜,“太子如今也太看重李景隆了?他哪点比得上我?”
说着,心中继续暗道,“李景隆不会在太子爷面前说我小话吧?”
他却不知,李景隆是在劝朱标。
“今儿是毛头大哥的大日子,太子爷您别...发火!”
“凉公性子直,又不知道毛头今儿回来。”
“其实臣等也是临时知道的....”
朱标叹气,“我晓得!”说着,摇头道,“哎,一个个都不省心,不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