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被外面的微风掀起细碎褶皱,简漾对着铜镜将最后一缕鬓发掖进发带。
他望着镜中那张陌生的面容,喉结滚动时带起脖颈处淡青色血管的起伏。
每个月,简漾都会注意自己的脸,铜镜里的倒影都会发生细微的蜕变,原本琥珀色的瞳孔深处,偶尔会泛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金。
这具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原主的痕迹。
简漾知道这是被小世界同化了,所以每个月都会给自己易容一次。
而现在用的这张脸虽也是俊朗的,但不像那样明艳,一张普通凡人的脸。
简漾正坐在桌前,看着镜子里的脸,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青岩走了进来。
青岩脚步沉稳,手里提着一份餐点,轻轻放在简漾的桌上,动作自然而娴熟,仿佛这是他习以为常的举动。
青岩没有说一句话,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专注,径直走向简漾的床铺。
他伸手将皱巴巴的被子展开,动作轻柔却又不失利落,把被子的边角仔细地抚平。
接着,又将枕头摆放整齐,轻轻拍了拍,让它变得更加松软舒适。
简漾站起身,慢慢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青岩忙碌的身影。
青岩铺好床后,转过身,对上简漾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今天是郁舫斋的饭菜,是你喜欢的。”他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简漾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点了点头。
其实当初将青岩带回来只是想要一个伴,帮他置办家具就好,但对方好像把自己当仆人了,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端茶倒水,他都像个仆人一样把他伺候的很好。
“我要进城,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每月他们几人都会去平阳城卖草药。
简漾平时无聊,只要他们进城就会给简漾带好玩的,但简漾从来不自己去,除了平时在竹林周围活动,很少进城。
简漾摇摇头,那些东西他都玩腻了。
“昨日我打扫房间,发现你柜子里有东西在响动”
青岩掏出一个海螺,简漾都有些意外,这东西居然被他翻出来了。
这是八年前女主给他的,这螺隔三差五响一次,简漾八年前设了禁制,然后随便找了柜子就扔进去了,时间还太早她不想与女主纠缠太多。
但禁制也是有时间的。
简漾脸色有些不好,拿起那个螺在青岩面前晃了晃,问他是不是碰了什么。
青岩整理过简漾的很多东西,但这螺他是第一次见,昨天拿起的时候轻轻触了一下,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立马扔在了地上,里面却又停止了。
“昨日我拿起来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听到这话简漾就知道,完了。
“怎么了?若是我动了你的东西我给你赔不是,我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海螺。”
简漾没听青岩的解释连忙查看手上的螺,果然上面的禁制消失了,而且被青岩不小心触动,开启了联系。
那就意味着女主很快就会找过来,平阳城虽大,但被找到也只是早晚的事。
青岩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目光也紧紧锁住他手中那枚海螺,见简漾将海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青岩的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酸涩感不断蔓延。
这是他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从他认识简漾以来,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很少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在意。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那个送他海螺的人,一定在他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吧。
青岩想要开口询问,却又害怕得到那个不想听到的答案。
简漾也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和紧张,轻轻笑了笑,抓起他的手,在手心写字。
\"不用担心,玩具而已。\"
短短几个字,打消了青岩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我不饿,拿下去吧\"
简漾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却无心品尝,当初这个世界定下的惩罚里还带着五感。
而这几日恰恰是味觉,他什么都尝不出。
一切结束后简漾还是打算和青岩他们一同去城里卖草药,顺便看看当下时局如何。
青岩带着水牛和简漾一同去街上卖草药,而福禄就负责上山挖新的药草。
一行人安排妥当,大家都各司其职拿着自己该拿的,只有简漾两手空空,简漾的本事只需要帮人把脉抓药。
他们的小药馆可不只是空有虚名,城里不少人都传城外大荒的边界处有一家药馆,而药馆里的医者是圣手,能让人起死回生,甚至是再厉害的毒都能解。
而这个人就是简漾。
简漾却不知道城里的人是如何传他的,平时自己也只是把脉然后开个方子,后面所有的一切都是经过青岩的手。
当然上面的起死回生自然是造谣,越传越离谱,但对于毒,简漾自然是什么毒都能解。
起死回生?他还没那个本事。
今日的平阳城也是格外的人多。
相比起他第一次来到这里,街上现在没有了打架狰狞的面目,街上的乞丐也没了,看起来格外的繁华热闹。
人群熙熙攘攘,有穿着华丽的达官贵人,也有朴实憨厚的平民百姓。姑娘们穿着鲜艳的衣裳,头上插着精致的发簪,结伴而行。
他站在街头,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八年前的平阳城富裕繁荣,但风气却不好,百姓们生活困苦,乞丐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有些官宦欺软怕硬,而如今,这里变得生机勃勃,不论是再底层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如今乞丐也变的极少。
来到他们租的铺子,外面摊位不大但卖一些草药也足够了,这些草药一般都是人族修仙者买回去煮药浴,要么就是炼丹。
简漾虽然给自己脸普通化了一下,但依旧遮不住的风雅和俊郎,或许有人就算长相普通,但气质就能给自己加足够多的分。
简漾今日束着一头简单的发髻,发间玉簪莹润雪青绸缎长袍,衣摆墨竹隐现,他安静地坐在药铺前,专注地翻着手里的药书。
微风轻拂,书页也随之沙沙作响。
不少路人被他的气质所吸引,有许多人借着买药材驻足偷偷看简漾。
“这后生看着就沉稳,定是个踏实的人。”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说了这么一句,后面大家纷纷主动和简漾询问起来。
“敢问小公子可有婚配,我家小女儿看着与小公子一般大,可有机会认识一下。”
简漾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突然有点后悔今天来陪他们卖药材。
这时,青岩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这些人围着十七,强颜欢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帮老头搭把手。”简漾合上手中的书,起身跟着他走进了药铺。
那些驻足的人见没了看头,便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只留下阳光继续洒在空无一人的铺子前。
而进去后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简漾明白是青岩故意叫他进来。
等简漾进来后外面的人也是越来越少,最近生意不景气,像他们这种铺子没有挂店铺名字自然算不得正经铺子,反而在城外时慕名而来的人倒是多一些。
不过人少也不是什么坏事,倒是落的个清闲。
倒是简漾有些犯愁,有个烫手山芋还没解决掉。
简漾无力的躺在竹椅上,摸了摸衣袖里的海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或许他也该去看看他那个兄长。
青岩拿着药草去铺子外,整理一些平时卖的比较多的灵草,而水牛老头则帮着一起分拣。
现在除了大病,几乎用不着简漾操心,几个人跟着他这么多年,再怎么不学无术,天天跟着简漾看也都看会了。
看着两人忙碌的背影,简漾有些沉思。
想了一会差点睡过去,还是顶着睡意决定去走走。
简漾写了个字条从后门偷偷溜走了。
今日的平阳城如平时一样热闹,街边一个个摊位紧密相连,琳琅满目。
瞧那卖灵丹妙药的,扯着嗓子,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家丹药包治百病,什么腰酸背痛、跌打损伤,一吃就好,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更有几个老人家被说动,掏钱买上几包。
像极了现代的传销组织,专门洗脑这些老人。
不远处,还有铸剑的,一把大锤直接现场铸剑。
再往前走,便是字画琴棋的天地,一幅幅字画摆在摊前,当然这些吸引的是一些文人墨客。
而人群中简漾一头长发,发丝如瀑布般垂落,每一根发丝都细腻顺滑,在微风中轻轻飘逸,带着几分潇洒与不羁。
身着一袭青衣,那青色似山间翠竹,布料轻盈,随着他的走动,衣袂飘飘,更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头戴一顶白色面纱斗笠,那轻薄的面纱随风微动,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下巴,但即便看不见正脸,仅从那挺拔的身姿便能知晓,此人长相不差。
简漾看着热闹非凡的街道,平时很少进城的简漾却轻车熟路的去了一家茶楼,像是来了无数次,掏出自己的号码牌,店家小二看见号码牌立马喜笑颜开,像是看见了财神爷。
“公子,一切按您的老规矩,您上边请”
楼上过道一个靠着竹栏的小隔间,隔间里普普通通的,就桌子加上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些点心和瓜子,还有上好的茶水。
“公子,今儿个说书的还是老章头。”
“您慢慢品,不打扰您”
小二给简漾沏好茶水,又将隔间上挂着的帘子放了下来。
简漾觉得这说书就像说相声,无非就是打发时间,这茶楼除了说书以外还有其他节目,皮影戏,武术表演,唱戏,歌舞等等。
但简漾每次来只听说书,对其他倒是没什么兴趣。
这老章头就是今日的说书人,叫老章头并不是他年龄大,也才四十出头,这说书人就和写小说的人一样,都会有个笔名,这老章头就是他的笔名。
老章头说书总是很精彩,绘声绘色的,专门吃这碗饭的。
今日,老章头讲书场地却布置得颇有韵味,估计是讲完还有其他节目。
喜欢安静的楼上雅间静谧清幽,自然价钱也比较贵,而楼下大家都是坐在一起,大堂热闹喧嚣,与楼上形成了截然不同的氛围。
场地挺大,老章头走了出来,对方四十来岁,看起来却有些显老,倒是与他取的名字相配,年龄却不太相配。
他站在讲书台旁,清了清嗓子。
“诸位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话音刚落,众人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一中年男人说到“老章头你怕不是失忆了,我们昨日才见了。”
“对啊,昨日你讲到那漂亮娘子,自己高兴至极,还流鼻血了。”
堂下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莫要取笑。”
“今日我给大家带来大家最感兴趣的。”
底下开始互相嘀咕猜测,最感兴趣的是何事。
“老章头,你这文章你也讲的差不多了,就连这仙人妖大战都讲完了,上至仙人妖,下至妖兽鬼怪,还有何等趣事。”
老章头拿了把椅子脸上一副你猜的表情。
恰恰也吊起了大家的胃口。
“大家可有听说往生阁。”
“今日我就讲讲这往生阁的故事。”
底下的人有些茫然显然是没有听说过这什么往生阁。
“待我向大家细细讲起。”
“传说在五年前,平阳城突然崛起一座往生阁,无人知晓这阁楼是如何而来,更无人知晓这阁主是谁。”
老章头刚说完一句,底下一人拍响桌子,看似生气实则是在提醒他莫要提及不该提的。
“老章头这往生阁你也敢讲,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对啊对啊,这往生阁还是莫要去提。”
堂下不少人神色各异,有人紧皱眉头,眼神里满是担忧,显然是知道些关于“往生阁”的秘密,他们不时轻声劝阻身旁那个跃跃欲试要开口的人,压低声音说:“莫要去说。”
而周围那些不知道情况的人,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伸长了脖子,耳朵恨不得都贴到说话者嘴边。
人群中不时传出小声的议论:“这往生阁到底是啥啊?这么神秘。”
有大胆些的,直接开口追问:“快说说呗,这往生阁咋回事?”
老章头看着底下这群人倒是觉得他们未免太节外生枝。
“我且问问台下几位,你们让我切莫去说,是害怕还是怕惹祸上身,还是别的原因”
刚才拍桌的男人站了起来:“自然是别的原因,这往生阁不该成为大家闲来无事舆论的故事,不论是阁内的人还是阁主,都是好人,而你讲的说书大部分都是胡编乱造,想抹黑往生阁,今天倒要看看我同不同意。”
这套说辞倒是看起来像个忠心耿耿的仆人。
简漾有些好奇,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