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陆家的种儿。
崇庆帝心中有些感动、有些欣慰,也有些自豪。
一直以来存在在他心里的愧疚感也彻底消失。
不管怎样,至少,他把这孩子教出来了,也算对得起为南诀牺牲的表弟了。
亲自起身,将陆云起从地上扶起来。
“好,皇伯父就依你这一次。”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麻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个孙胜可以不死,但必须遣返回阳城幽禁,若让朕发现孙家日后有任何不轨之举,杀家灭族,决不姑息!”
躲在麻袋子里的孙胜把这一番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直到崇庆帝松口,他才劫后余生般的开始大口喘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胸腔中的闷痛,憋的他眼泪鼻涕像失禁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出卖了林家,本以为自己是会百般折磨、必死无疑的结局。
想要为家族去死可又没有勇气。
没想到峰回路转,被他谋害的陆云起,竟然仅凭小时候父亲带他骑过马玩耍的情谊,就会不记仇的为他求情。
他心中为陆云起的宽容和大度感到深深的震撼,也无比的后悔。
他跟他爹可真该死啊!
怎么会听信林家的话,去毒害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呢!
崇庆帝现在看陆云起是越看越满意,之前只想着找个清闲富贵的职位安置下他,让他一世安稳,对太后跟陆家都有个交代,他便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现在看来,云起脑子清晰,做事儿稳妥,倒也是个难得的人才。
而且这孩子很仁义,重感情,对南诀忠心,对他也很有孺慕孝顺之情。
不委以重任的话,可惜了。
他思忖了片刻,看向陆云起,“起儿,你如今也到了能入朝办事儿的年纪了,怎么样?可愿意为皇伯父分忧?”
陆云起默了默,起身站到崇庆帝面前,恭谨下跪。
“皇伯父,云起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伯父应允。”
“你说。”
见他没顺着自己的话说,崇庆帝心中有一丝丝不悦。
“近些时日,云起总能梦到父亲,想起昔日,父亲站在边关城墙上的谆谆教诲,他说,云起你是陆家儿郎,长大了做一个有担当、有气节的男子汉,要为你皇伯父效力,守好阳城,为百姓谋福。”
“你想回阳城?”
崇庆帝刚刚还柔和慈爱的目光陡然一变,他凌厉地审视着跪在自己面前,表面看上去一副恭顺模样的少年。
陆云起缓缓抬起头,眼眶里是压抑的红。
“云起深知自己能力有限,还请皇伯父允准,让我前往阳城,在军中做个小卒,遵从父亲遗愿,为阳城的安宁尽一份力,为皇伯父分忧,像父亲一样用生命守护南诀。”
崇庆帝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刀般在陆云起的脸上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破绽。
定远军可以说是陆家一手训练、组建起来的,陆家在阳城经营了两代人,将军中管理的如铁桶一般,直到陆家表弟故去,军权才算重归他手。
陆云起这时候要求回阳城,是真的如他所说,想尽一份心力,还是冲着整合旧部,重掌军权去的?
定远军中大多是陆家的旧部,他们对陆家有着深厚的感情。如果陆云起回去,这些旧部会不会重新聚集在他周围,甚至对阳城现有的军权格局产生冲击?
他在心里疯狂盘算,当日阳城事件发生的太过突然了。
陆家表弟意外中计战死,全家惨遭羌族报复灭门,当时阳城局势混乱,羌族余孽未平,人心浮动。
正巧林国舅任当时边关刺史,带人去接手定远军,维持阳城安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林家是太子的外家,自然会对南诀、对太子忠心,所以这些年,他虽对林国舅的一些行为不算满意,但也没有起过要收回军权的心思。
他沉吟片刻,目光愈发深邃:“云起,你可知阳城如今的局势?羌族并不老实,可以说一直都在蠢蠢欲动,战事随时都可能爆发,阳城并不安稳。”
“你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你曾祖父的年纪大了,太后这段时间身体也并不太好,你若去了阳城,岂不是会让他们日日忧心?”
默默站在一旁的萧芸棠,听到崇庆帝的这番话,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刚刚还一口一个皇伯父,好像慈爱的不得了的样子。
转眼就开始拿孝道来压人,欺负一个小少年,她这父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现实。
有些担忧的瞥了一眼陆云起,她父皇刚刚的这番话可不好应对的。
但这一看,她却是愣住了。
谁能想到啊,平日里常木着一张脸的陆云起做起戏来,也是实实在在的一把好手。
眼眶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能哀伤的流下泪来,眼神中满满的纠结、歉疚跟痛苦。
“皇伯父......”
出声即哽咽,他期期艾艾地唤了崇庆帝一声,让萧芸棠顿时汗毛直立。
“云起并非不孝,只是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
陆云起的声音颤抖,微微低下头,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内心蓬勃的情感。
“皇伯父,云起深知阳城的艰难,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去。父亲为国捐躯,全家惨遭不幸,我若不去,又怎能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父亲的遗愿,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云起心头,让云起夜不能寐。”
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决绝,
“我自小便在您的恩宠照拂下长大,却从未为皇伯父,为南诀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如今,我已长大,不能再躲在您的羽翼之下了。
此番去了阳城,哪怕是从一个最普通的小卒做起。若能让父亲的在天之灵安心,能让阳城的百姓过上安稳日子,云起便是死,也无憾了。
云起愿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皇伯父威严、有违南诀利益之事。”
崇庆帝眯起眼睛,思忖了好一会儿,最终才缓缓点头。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成全你,阳城现任主官是太子的舅父,也算是你的长辈,你过去了,有他在旁照拂,朕也算能放些心。”
林家近几年,私下里小动作频频,陆云起此去,也算是个制衡,若能让他们就此收敛,也是不错的一步棋。
崇庆帝眸色复杂的看着陆云起。
陆云起很激动,“是!云起多谢皇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