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人,这边请”,老衙役恭敬道。
随后带着手底下的衙役们在前头带路。
同时打发了一个年轻些的先行回去禀报县令了。
看着周边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张平安脸色柔和了不少,温声道:“现在还早,不必太赶时间,本官离乡日久,才回故里,家乡的一草一木都想念的紧,沿途看看风景也是不错的。”
“小的遵命”,老衙役拱拱手笑应下来,看张平安态度亲和,才大着胆子继续攀谈道:“呵呵,大人乃文曲星转世的青年俊杰,国之栋梁,未及弱冠而登科,不到而立已位列二品,武山县的父老乡亲也跟着脸上有光啊,县太爷早盼着您回来呢,特意吩咐了小的们在此候着,半分也不得马虎,您若有事只管吩咐小的们就行!”
“翁大人有心了”,张平安随口客气了一句,又问道:“不知老役在衙多少年了?本官听你口音乃是本地人士啊!”
“回大人,小的正是武山县本地人,在新朝初立的第二年进的衙门,原本是在军中效力,也略有些战功,后来受了伤,不能行军了,就被安排到了衙门,也算是朝廷优待了,能安享晚年”,老衙役解释道,语气里十分满足。
看得出对如今的现状是十分满意的。
“哦?难怪本官观老役走路步伐沉稳,摆臂克制,跟一般衙役不太一样,原来还有这段经历”,张平安笑了笑。
“大人谬赞了,这几年小的身体大不如前,恐怕干不了几年就得去转做门房喽”,老衙役笑呵呵应道,语气自然。
让张平安有些好感。
接着又问了问县衙这几年的收成和百姓们的生活情况。
得到的答案和其他地方差不多。
现在全国各地,除了几个大的省城外,恐怕都不太富裕。
百废待兴下,就算收成好,换得的银子衙门也得拿来修复城池,复兴各行各业。
“不过虽然不太宽裕,饿死人的事却很少有了,这日子比从前还是好了太多太多,乱世人不如犬啊,如今这样就不错了,小的反正是挺知足,呵呵”,老衙役说到最后,还是一脸满足的笑意。
其他衙役也纷纷附和。
张氏在一边听得不知道想起什么,轻叹口气后,也浅浅的笑了。
一行车马慢悠悠快走进城的时候,正遇上县城郊外来卖菜卖鸡蛋等农家物什的农人出城回家。
因为张家这一行人车队十分豪华,在县城很罕见,另还有衙役府兵护送,一看就是来头不小,所以瞬间就在城门外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和艳羡。
至于上前是不敢的,大部分人连靠近些都怕冲撞了贵人,惹上祸事。
老衙役经验老道的驱赶着两旁的行人,好让出车道来。
听着老百姓们羡慕的窃窃私语声和议论声,张平安抱着儿子,感受一时更加复杂了。
衣锦还乡的喜悦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有唏嘘。
谭耀麒和张平安出身不同,他自来就是很习惯这种众星捧月的阵仗的,并没什么太大的触动。
真要说有,恐怕就是对家族没落的遗憾和想重振家族辉煌的雄心壮志而已。
“爹,这里就是老家了吗?”小鱼儿好奇地扒在窗口朝外看。
身上穿的烟萝纱价比黄金,又轻又软又透气,还凉快,和窗外跟着父母一起出城的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子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是啊,这里就是咱们家的祖地了,爹以前就在县城的书院念书,那时候能进书院可是让不少人羡慕的事情”,张平安轻声回道。
说着顺手将车窗的帘子挂起来,好让儿子看得更清楚些。
“哦,不过这里好像很穷,看起来比府城还要穷的多了,那些小孩子都没穿鞋子的,在咱们临安,除了叫花子,从来没人不穿鞋!”小鱼儿指着远处的孩童不解道。
“说到底,还是‘穷’字而已,这些人都是泥腿子出身的,除了极少数人能鲤鱼跃龙门外,大多数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因为穷,所以只能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夏日里,他们基本都是不穿鞋子的,亦或者穿草鞋糊弄着,你虽然生在锦绣堆里,可也得懂的老百姓的苦难”,张平安摸着儿子的头缓缓道。
“唉,怎么会有人连衣裳鞋子都穿不起”,小鱼儿听懂了,却不太能理解,又问:“那我把我不要的衣裳鞋子分给他们可以吗?”
“千万不要”,张平安摇头,语气坚定。
“为什么?”小鱼儿歪头不解的问道。
“你一个人剩余的东西能有多少,又能分多少?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之前爹和你讲过的,你自己慢慢悟一悟!”
“小鱼儿,你爹说的没错,一样的米养百样人,这些底层人你别看他们平时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恶毒心思一点儿也不会比旁人少,一味施与善意是不行的,恩威并施才是御人之道”,谭耀麒淡淡笑着接话道。
“让他自己悟吧,人性是复杂的,不能以偏概全,具体如何还得他以后自己切身体会,人教人很难教会,事教人一次就会了”,张平安摇头失笑道。
“哈哈哈,也是”,谭耀麒点点头,“说起来,我儿子比小鱼儿还大一点呢,有时候看着他不开窍,我真是急的心肝儿疼,现在才算有点懂当初我老爹看我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儿孙自有儿孙福,别太着急了!”张平安温声劝道。
两人聊着天的功夫,马车已慢慢进城了。
有老衙役在前头开道,直接便排到了最前面,守城的兵丁知道来头,也不敢怠慢,点头哈腰的一脸殷勤,先让张家人进了城。
此时,看着慢慢进城的豪华车队,还有车窗里露出来的那张熟悉,却又让人不敢相认的脸。
一名头发蓬乱的老妇人有些愣住了。
她挑着担子伫立在原地良久,被身旁的小孙子催了几次才回过神,继续往前。
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她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又牵着孙子往回走。
不顾旁人的白眼和抱怨,硬是挤到了城门前,一脸讨好的向守城的士兵打听道:“这位大人,敢问刚才进城的那马车是谁家的?好大的排场哟!”
“去去去,这都是贵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少乱打听!”守城兵一看是个老婆子,不耐烦的很,倒没动手。
老妪看惯了白眼,一点儿也不在意,问了半天,又搭了两个铜子才知道是京城回来的大官。
再多的,守城兵便不耐烦说了。
看对方越来越不耐烦,凶的很,老妪见好就收,这才恋恋不舍的退出来。
随后一把将孙子放进箩筐里,挑起担子就大步走起来。
浑身仿佛瞬间充满了无穷的力量,满脸喜色地自语道:“小金子啊,咱家说不得就要走大运啦,走,咱们快回家找你爹去!姓张,长的又一模一样,八成错不了了!”
这穷日子可算要过到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