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连大太监冯程都找来了:
“万岁爷,快点回宫吧,明日儿还要早朝呢。”
“云贵人,吉人自会由天佑的。”
赵君临疲乏地站起身来,只觉头晕眼花,这才想到自己一整天都未怎么进过水米。
从承乾宫出来,他依然失魂落魄。
其实他自幼聪明,什么都能想明白。
“无爱破情局,无情破全局。” 所有的关系,他不要了,这道题就解了。
但想明白,不代表就能做到。倘若修了这无情道,人生又有何意义。
眼看快到乾清宫,赵君临突然吩咐道:“摆驾寿宁宫。”
冯程公公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看看秦臻 ,秦臻无奈地点点头,示意跟上。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老人家睡眠浅,并未早早睡下。此时正和赵黎坐在暖阁里,说说笑笑。
看到赵君临,一身憔悴,突然闯了进来,都吃了一惊:
“皇上,这是怎么了。”
赵君临深施一礼道:“皇祖母,朕想借您的佛堂,来为云贵人祈福.......”
太皇太后颇为意外,看着他道: “皇上不是素来不信佛吗。”
“还总喜欢说别人吃斋念佛是愚人。怎么,今日想起抱佛脚来。”
赵君临轻叹一声:“朕也是实在没法了。”
“太医说云贵人熬不了几天。 ”
“不是说她大好了吗?” 赵黎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看他这般激动,赵君临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在皇祖母面前,当然要扮演兄慈弟恭。现在也不是发作的时候。
赵君临垂下眉,按捺住汹涌的情绪,将因由简要说了:
“朕短时间内,寻不到那薛神医,云贵人也等不了。既然医学不行,朕只能寻求玄学。”
“都说皇上受命于天,福泽深厚。那朕亲自为云贵人在佛前抄经祈福。看上天,愿不愿意,看在朕的薄面上,留她一留。”
太皇太后听说云娇命在旦夕,也着实有些难过。
他早听赵黎说过,皇上有磋磨女人的怪癖。原本不信,现在也信了七八成。不然,行个房,怎会弄出人命来。
想那云贵人正是花季之年,着实可怜。
可看赵君临痛心疾首的悔恨,也不想多责备他:
“皇上快跟我来吧。”
太皇太后说着拄着龙头拐,将他带到了佛堂内。
佛堂里燃着灯,照在金色的佛像上面,满室金光。殿中的金佛,亦满目慈悲的看向他。
赵君临掀衣,刚要跪在蒲团之上。
冯程公公就劝说道:“皇上是天子,现世佛不跪往来佛,还是坐着抄经吧。”
赵君临固执地摇摇头:“朕临时抱佛脚,已经显得敷衍。既然有所求,总要显得心诚才是。”
说完燃了一把香,插进了香炉内。香烟袅袅,祝祷声响起.........
夜间的佛堂,愈发冷清。
赵君临一字一句的抄着经,虔诚地祈祷着。
都说心诚则灵,上天一定会垂怜自己的。
它既能让时间倒转,一切推倒重来,那么也一定会庇佑自己,听到自己的愿望。
后院内,赵黎吹熄了灯,带着阿福,来到了假山前。
半夜三更,承乾宫的寝殿内,秋娘正守着云娇,彻夜难眠。
听到暗门响动的声音时,她兀地站了起来,迎了过去:“王爷。”
赵黎冲着他招招手:“秋娘,你退下休息吧。”
“这里只留阿福一人就成。”
“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救助你家小主的。”
秋娘知道自己在这里,可能会影响到他,福了一福道:“有劳王爷,奴婢告退了。”
寝殿内银烛摇曳,榻上的美人,面无血色,就像离枝的花朵,一点点的丧失着生命力。
摸着云娇干涸的唇,赵黎冲着阿福伸伸手:“把药拿给我吧。”
阿福有些迟疑地说道:“王爷,您真的想好了。”
“这丹药,药材实在难得,薛神医,十年才能制得一丸。要是给了云贵人,您自己可就没有了。”
“当年夺嫡之争,王爷从蜀地回京,光伏击就遇到几波,险些丧命。王爷就能保证,未来十年间,自己不会遇到任何凶险?奴才怕再有凶险的情况,王爷没了这救命的神药。”
“再说了,王爷救了云贵人一次,救不了她一世。”
“就皇上那冲脾气,救了也是白救,白白浪费一粒好药。”
赵黎长叹一声:“你说的我岂会不知道,可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我要是能救不救,她真要死了,我会愧疚一辈子。与其一辈子不好过,不如赌一赌。”
“别啰嗦了,快拿来吧。”
阿福不情不愿地将药拿出来,还在絮叨:“王爷就是救了她,云贵人也不知道,更不会感激于你,你何苦来着。”
“我乐意,不行吗?”
药丸太大,病人根本无法吞服。
赵黎用温水,将药丸晕开,还是有些犯难。
怎样才能将药喂下,药汁又不溢出来呢。
赵黎想了又想,对着阿福说道:“阿福,你到门口守着。”
阿福疑惑地转过身,赵黎噙起一小口药,口对口地渡起药来。
好容易,将药全部喂下。
赵黎松了口气,他在榻前坐了半晌,低声说道:“阿娇。以后我走了,再也护不了你了。你可要好好的。”
“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他抱着云娇,终是忍不住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阿娇,我走了。”他嘴上说着再见,身子却纹丝不动。
又待了好半晌才说道:“明日我有事,后天再来看你吧。”
赵黎刚离开,原本没有生机的云娇,眼角缓缓流下了两行眼泪。。
皇上为云贵人祈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云贵人奇迹般苏醒了。不仅能起身了,还能自己用膳。
太医院的人都啧啧称奇,这搞玄学还真能行?
各宫听得消息,纷纷前来来探望,都被赵君临撵了回去,就怕再起什么波澜。
第三天,皇后谢茵梦亲自前来探望。
她拂走了宫人,拉住云娇的手,小声问道:“云贵人,你可想出去?”
“倘若你想出去,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同所爱之人远走高飞........”
..............
晚上三更时分,赵黎准时而至。
帷帐内,芙蓉春睡正酣。
赵黎搭手试了下云娇的脉搏,生气勃勃。顿时,松了口气。
他一吸气,鼻端无端异香,只见气血翻涌,整个身体都燥热难耐。
他情知有异,刚想退开,就被一只柔夷拉住。
那手滑若无骨,润似凝脂。手的主人面色酡红地看向他道:“赵哥哥。”
赵黎几难自持,艰涩地说道:“阿娇,你又要做什么。”
“我想报答哥哥啊。”
“哥哥把救命的药都给了我,我要是知恩不报,岂不是猪狗不如。”
“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时不能动,但尚有意识,我听得到哥哥的话。”
赵黎来不及惊诧,温香软玉已经满怀。
云娇眼神迷离地看着他道:“哥哥贵为王爷,府里什么好东西都有。我一无所有,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博哥哥展颜一笑。”
“卑贱之躯,还望哥哥不要嫌弃 ........\"
赵黎眼神快要裂开了,强抑着冲动道:“我帮你,从来没想要过回报。”
“倘若我从一开始就想挟恩求报,那我成什么人了。”
看着他中了药,都不愿碰自己。
云娇又羞又窘,不禁落下泪来:“哥哥是嫌弃我。觉得我身子不干净了。”
赵黎摇摇头:“没有。”
“倘若女人被男人碰过就叫脏了,那脏的岂不是我们男人.......”
“那哥哥为什么不碰我。”
云娇抹了把泪,心一沉:\"反正在哥哥面前,我早就没了尊严,也不在乎一错再错。你瞧不起我,就瞧不起吧。”
她无赖地骑在他身上:“我中药了,你救还是不救吧。\"
赵黎被她的无赖给干败了:“你现在身子不好,我不能碰你。万一你再病了,我再没有多余的神丹救你了。”
云娇一听,猛地将他扑倒,亲了上去:“傻瓜,我吃了你的那颗药,气血充足的很。现在是在装病......”
任是他再怎样心如钢铁,最后也是跌入了软香红尘........
云雨初歇,云娇枕着赵黎的臂膀,温柔绻缱:“哥哥,你能不能带我走啊。”
赵黎看看她,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他叹了口气,拂了拂她的眉心:“阿娇。你本不必如此的。”
“即使你不是我的女人,即使我们没有建立那层关系,只要你想要出宫,我也会设法帮你的。”
云娇偎在他的怀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黎,你真的愿意带我回蜀地。”
赵黎点点头,唇角噙笑:“其实那天,听到你病危的消息,我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我今晚来,就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没想到,你为了把我拉下水,竟对我施美人计。”
“你这个女人啊,总这么自以为是,我真拿你没办法。偏偏还生不得你气......”
“赵黎。” 云娇喜极而泣。
赵黎将她拥在怀里,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我把假死药给你......\"
\"过些时日,有个大凶之日,钦天监监正会说服皇上,提前下葬的。你放心,皇上又不是变态,人 死都死了,他将人做出标本,留在身边,有什么意义?”
云娇反应激烈,惶恐地摇摇头:“你不了解皇上,他就是个心理畸形,有特殊嗜好的变态。”
“我才不要假死。”
“那日,我还听到他说要把我做成人俑,让我不能入土为安.......”
赵黎皱皱眉,正试着如何说服她。
云娇已盈盈开口:“皇后娘娘说,她有办法助我出逃。”
“一应计划,我们都已商量的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么好的机会,即使没有哥哥你,我也会选择出逃的。只是能和哥哥一起,我安心很多........”
赵黎疑惑着:“皇后她人可靠吗。”
“帮助宫妃出逃可是大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人做任何事,总有一个目的,我怕她是别有用心。”
云娇浅浅笑笑:“皇后素与我交好,是我的知己。”
“她襟怀坦荡,心胸开阔,不是一般女子。皇后在进宫前,也有个爱人,所以,感同身受,愿意帮助我..........”
“整个计划,没有任何疏漏,我看很靠谱.。”
赵黎还是有些不放心:“皇兄那么看重你,你要是不见了,他还不得搅得整个天下,鸡飞狗跳。”
“就怕出什么乱子。”
云娇对赵君临恨得不行,巴不得出点乱子,当即隐下皇上对她的特殊情感,两人之间阴差阳错的的误会和渊源。还有她与谢茵梦私下的交易。
哥哥是说让她好好侍奉皇上,可她受够了,不想伺候这祖宗了。这走都准备走了,把锅灶砸了,又何妨。
北胤乱些才好呢。
他如此欺负他,她不以牙还牙,都对不起自己往日受的那些苦。
云娇轻描淡写道:“让他发疯去。”
“皇上也不见得多喜欢我。他要是真喜欢我,就不会老打我了。发现我跑了,就算他一时气不过,时间长了,寻不到人,心思自然淡了。”
“ 天下美人那么多,他不会守着我不放。”
还没过完元宵节,赵黎就接到蜀地的急信,说是他的母亲身子有些不适。
第二日,赵黎就跟太皇太后告别,正式踏上了归蜀的路程。
正月十五这天,东风夜放花千树。整个宫苑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自从云娇进宫后,就深处简居,不争不抢的梅妃,上台献了一支舞。
她仪态万千,气质华贵,恍若神妃仙子。
赵君临饮着佳酿,整个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