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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殷寰那张不似活人的脸,疑惑着伸出手,接过那本沉重的册子。
我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没有文字。
只有一幅画。
周围环境幽暗,却能看得十分清楚,画风古朴,线条却异常传神。
画面中,一个穿着黑袍的女子,站在一座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的祭坛边缘。
狂风卷起她的衣裙和长发。
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微笑,张开双臂,如同折翼的鸟。
祭坛下方,隐约可见几个穿着古老祭司袍服,面容模糊的人影,正对着她的方向,虔诚地跪拜着,仿佛在迎接某种神圣的献祭。
这画像是能自动在我脑袋里形成影像一般。
我感觉很熟悉,但又能肯定自己从没梦见过。
这种情况就类似…很多人会突然有一刻,去到哪个地方,听到什么话,或者在经历什么事,会突然感觉这一幕,自己曾经发生过一般的那种熟悉感。
第二页。
画风陡然变得阴森诡谲。
背景似乎是一座刻满狰狞鬼面的古墓深处。
那女子被数条粗大缠绕着诡异符文的青铜锁链,死死捆缚在一个刻满凶兽图案的巨大邢柱上。
她的身体被锁链勒得变形,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尖啸。
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
雷击…自燃魂魄…天道绞杀…万箭穿心…
每一页,每一世,都是那个与我容颜相同的女子,穿着不同时代的服饰,以各种各样惨烈到极致,匪夷所思的方式陨落。
而每一幅画的角落或背景里,都有一个穿着不同时代装束,但神情或悲悯或惊恐或绝望的棺女身影。
她们的手中或身边,总能看到一些与“棺”相关的工具或材料,木料、石凿、刻刀、甚至…编织到一半的藤蔓。
七幅画。
七种惨绝人寰的死法。
表达着惨烈到极致的死亡画卷,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每一笔线条,每一抹血色,都透着一股子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熟悉感。
不是看客的惊惧,是亲历者的战栗。
那些烈焰焚身的灼痛,青铜锁链勒断骨头的窒息,寒潭冰棺冻裂魂魄的绝望…太真实了。
真实的我胃里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
“为什么…?”
我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手指死死抠着画册的边缘,“每一世,她都要死得这么…这么惨?她到底犯了什么错?难道就这么…不得好死?!”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法理解的怨毒和恐惧。
殷寰站在那口流光溢彩的白玉棺旁,萤石幽绿的光映着她苍白瘦削的脸,像一尊没有生气的蜡像。
她那双古井般的黑眸,沉沉地看着我,那里面没有答案,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不知道。”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两块朽木在摩擦,“每一代棺女找到她时,她都正巧面临着死亡。
她们…只是按祖训,用尽毕生所学,为她收敛,为她制一口能暂时安放‘神躯’的棺椁。”
“可我感觉…你知道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石室四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我不知道。
你还记得我找到你的那日么?
我找你时…你并无异样。
我等了这么多年,你依旧顽强的活着。
或许他真的做到了,他有在努力的护着你的命,改写了你的结局。
这口棺…是我用这辈子攒下的所有阴德,所有灵力,一点点‘喂’出来的。
你死在里面,不是终点,而是…”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重生的契机。”
死?
重生?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目光死死锁住那口晶莹剔透,散发着不祥诱惑的白玉棺。
躺在里面?
死一次?
荒谬!
简直太荒谬了!
如果能够重生,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可…心底那股被无数惨烈死亡画面,勾起的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和探究欲,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我的理智。
为什么偏偏是我要经历这些?
梵迦也…他那跨越万年长河的守护,又是为何?
霁月、霍闲、不染…我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是缘?
还是劫?
我的命运…是不是早已被这该死的‘业力’写好的剧本?!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窒息感,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需要答案。
哪怕这答案,要用命去换!
我看向殷寰,眼神得像刀子,试图从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挖出一丝破绽。
“可我凭什么信你?
信这口棺材呢?
如果这是你布下的陷阱,我赌的可是命。”
殷寰迎着我审视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波澜。
她缓缓抬起手,苍白的手指指向墙上那张与我一般无二,却空灵得不沾尘埃的脸。
“陷阱?”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符如因,你看看她,再看看你自己。
你们…本就是两体一面。
我毁了你,就是毁了她。
我若敢做出大逆不道毁你的事,若有日进了阴曹地府,祖上不会饶我。
我若是亲手断了这宿命,我殷家的‘点灵’之力就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了。”
她放下手,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你我之间,只是交易而已。
你躺进去,或许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解开你身上的谜团,也…可能解开我殷家传承断绝的困局。
当然,你也可能…彻底睡死在里面。
这个选择权在你。”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了些,却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坦诚。
“而且…你现在躺进去也不一定有用。
你身上目前没有‘点灵’之力,这棺…不一定会为你开启‘重生’的路。
我还没找到原因,也舍不得…让你现在就真死。”
舍不得?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不是陷阱。
至少,不全是。
如她所说,我们之间是交易。
一场用命做赌注,去搏一个虚无缥缈答案的交易。
我死死盯着那口白玉棺。
棺盖透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涌动。
再看向墙面的画,那平静的表象下,埋葬着七次惨绝人寰的死亡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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