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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去告诉梵迦也,我知道了。
“我昨天在金姐那,还叫了穆莺,但袈裟不让她去…嗝…”
梵迦也眼底深处那点微弱的担忧,瞬间黯淡下去,被一层更深的疲惫和无奈覆盖。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口揪着疼。
最终,他什么都没说,起身出去帮我温毛巾。
“赶紧睡觉。”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仔仔细细的帮我擦拭着脸和手,酒劲似乎真的有点上头了,脑子晕乎乎的。
我没骨头似的赖在他身上,仰起脸,借着酒劲,带着点任性和撒娇。
“梵迦也…”
他身体明显一僵,低头看我。
“我们…出去走走吧?就…就我们俩…好不好?”
他眉头微蹙:“去哪?现在?你这副样子…”
“去哪都行!”
我打断他,声音带着点急切和固执,像抓住救命稻草,“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一段…寻常人的日子…好不好?
就我们俩…就我们俩…”
最后几个字,带着近乎哀求的鼻音,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对平凡温暖的渴望。
烛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清晰地映出他瞳孔深处瞬间掀起的巨大波澜。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像是吞咽着滚烫的岩浆。
过了好几秒,他才艰难的沙哑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烛光。
“…好。”
“你先去睡觉。醒了,我就带你走。”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也像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
我紧绷的神经一松,酒意和疲惫彻底涌上来,靠着他,几乎瞬间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后面的事,我完全没了印象。
只依稀记得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极其轻柔又滚烫的吻,还有他低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睡吧。睡醒了,我们就走。”
*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没有噩梦,没有祭坛,没有离别,只有一片温暖而安宁的黑暗,像是漂浮在母体的羊水中。
等我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晃醒,已经是下午了。
宿醉的头疼像小锤子,一下下敲着太阳穴,但精神却异常清明。
我坐起身,环顾四周。
房间里空荡荡的。
没有梵迦也的身影。
心,没来由地沉了一下。
他…走了?
不是说要带我走吗?
我甩甩头,压下心中那点不安。
我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向浴室。
镜子里映着我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眼睛…褪去了醉意和伪装,清明见底,深处沉淀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洗漱完,刚换上一身素净的棉麻长衣长裤,房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师父,你醒了吗?”
门外响起王徽音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进来吧。”
门开了,王徽音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和小菜进来,脸上带着担忧。
“师父,你可算醒了,昨天醉成那样…快喝点粥暖暖胃。”
“昨天?”
“啊!您睡了一天一夜,前师爹说不用叫你,让你好好睡。”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道:“那个…师父,商先生家的夫人来了,在楼下客厅等你呢,等了好一会儿了。”
商先生家的夫人?
“你是说…齐瑜?”
王徽音点头。
前几天我们在葬礼上,刚见过一面。
葬礼那天,她避开人群找到我,说话很直接,倒是没有虚情假意的客套。
当时我身心俱疲,只当是些场面话,胡乱应付一下。
没想到她又来了?
我端起温热的粥碗,小口喝着,暖流顺着食道滑下,熨帖了有些发冷的胃。
“你让她稍等,我这就下去。”
下楼。
客厅里,齐瑜正端坐在梨花木的圈椅上,捧着一杯茶,姿态优雅。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沉静的轮廓。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我,立刻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如因,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劳您惦记。”
我走过去,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王徽音识趣地退了出去。
齐瑜细细打量了我一下,眼神里带着真切的关心。
“脸色还是不太好。
如因,我知道你心里苦,接连遭逢大变…但身子是自己的,得顾着点。”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无奈,“我这次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想替商丘带句话。”
她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他状态很不好。从你母亲…走后,他就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人都瘦的脱了形。
医生说,是郁结于心,加上受了风寒。
我知道,他心里自责得很。
觉得当年没和你母亲说清楚,孟助理说什么他就信了什么,还以为她真去了国外进修,在那边结婚生子了。
他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不知道你母亲受了这么多苦,如今…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很想和你相认,但他又怕你会恨他,怕你不肯见他。”
我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脑海里闪过那天他跪在血泊里,失魂落魄地喊着我妈的名字…
他病了?
因为…我妈?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过我更佩服齐瑜,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
恨倒是谈不上,只剩下一点空茫的唏嘘。
造化弄人。
“他让我告诉你…” 齐瑜的声音放得更柔缓了些,“他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有时间,能去看看他。让他…也有机会尽尽父亲的责任。”
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等我忙完,会去的。”
不是承诺,只是陈述。
齐瑜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笑意真切了些。“那就好。”
“不过也请您帮我转告他,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像以前就好,不必相认。”
她尴尬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像是闲聊般,又抛出一个消息。
“对了,还有件事。
之前听商丘说一直在和你谈‘熔河’的那个活儿,你还记得吧?
我昨天听说…老爷子那边突然发话了,把这活儿给钦点给别人做,商丘极力争取也没争取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可是第一次敢和老爷子这副态度,把老爷子也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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