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虽然个性张扬,但绝对不是一个一意孤行听不进去意见的人。
在夏山梅诚恳的建议下,他最终还是同意了重用李慧珍。
“山梅姐,你什么时候走?”
从这个纺织厂建立到现在,李冬已经习惯了夏山梅的存在。
尤其是在他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里,一直都是夏山梅在替他主持厂里的工作。
习惯这个东西,一旦养成了,就很难改掉。
夏山梅看着略显失落的李冬,欣慰的笑了。
在范县的这段时间里,她的价值不需要华丽的词藻,只需要李冬一个难舍的眼神就足够了···
“我已经跟你姐姐告过别了,大水在家里收拾东西,估计现在也差不多了。”
夏山梅看着李冬,眼神中也难以割舍异样的情愫。
李冬,这个曾经在她的眼里只是一个行事鲁莽的小孩子,却因为李秋晨的存在让她既当老板又当弟弟看。
人是感情动物,就算是块石头,放在胸口捂久了也有温度了···
李冬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是真的舍不得夏山梅。
有她在厂里,他总会感觉到莫名的心安。
现在她要走了,李冬忽然感觉像是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神不宁的。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夏山梅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也满是依依不舍。
“我去跟小丽告个别,然后就走了,你和秋晨多保重,有时间我会来看你们的···”
···
村外,徐家祖坟。
夏山梅静静的站在段丽的坟前,仔细的擦拭着冰凉的墓碑。
入冬了,四周没有了夏天的郁郁葱葱,有的只是一片孤寂的荒凉。
就像夏山梅此时的心,萧瑟而又凄凉。
“小丽,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墓碑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哪怕是一尘不染,在夏山梅的心里却永远也不想放下手。
她怕今天的放手会是永远的离别···
“上次我跟你说过了,为了于大水,徐彦辉几乎是把他家里的祖宗十八代都翻了个底朝天。用我婆婆的话说,徐彦辉就差把于家的狗也过一遍筛子了。”
夏山梅悲伤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的笑容。
“你也知道,我娘家也有兄弟,可是跟徐彦辉比起来,反而是他更像是我的亲兄弟。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他始终都放不下你···”
有的人,真的可以一边哭一边笑。
夏山梅就是。
在她的脸上,虽然带着骄傲和自豪的笑,却依旧是泪流满面。
人的感情很复杂,也很纯粹。
理解的人可以产生心灵上的共鸣,不理解的人就百思不得其解。
“本来我是想去一趟聊城,去看看咱们的闺女的,可是定陶那边催的紧,新厂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得抓紧赶过去,新员工的培训还得我来···”
夏山梅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却总也擦不干净,因为泪水随着思念是源源不断的···
起风了。
夏山梅紧紧挨着墓碑缓缓的坐了下来,就像从前段丽还活着的时候一样,两个人总是喜欢这样肩并肩的挨在一起,有说有闹,也有对不公平的牢骚。
“昨天晚上下了班以后,我去了趟你哥哥那里。他的五金店生意非常不错,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是养活他们两口子没有问题。你们这个地方呀,消费水平不高,镇上就他一家五金店,发个小财还是很简单的。”
“他的店就挨着秋晨的服装店,你嫂子现在和秋晨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就差往亲姐妹上处了。”
想到段志成,夏山梅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知道段丽的死跟段志成脱不了干系。
“你活着的时候没少跟我唠叨过你哥哥和嫂子,其实在我看来,他们俩也不算是什么坏人。穷怕了的人,谁不是见钱眼开?”
“我知道你不记恨他们,你善良,心眼又好,要不当时咱们老厂里的姐妹都喜欢你呢。”
“你侄子现在已经被大仙儿安排到这里了,跟着殷方川,谁都明白,他这是要好好的栽培他···”
“这次我回定陶老家,应该就很少回来了。徐彦辉让我去当副厂长,怕文河没有管理经验。你也知道,因为朱建峰的事,燕儿一家对我早就没有了亲戚的感情了···”
所有人只记得当年夏山梅对刘燕的恶语相向,也许只有段丽能理解她心里的苦。
都是女人,女人没必要为难女人···
所以,段丽在夏山梅的心里一直都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凄楚的笑了笑,夏山梅把脸轻轻的贴在墓碑上。
墓碑冰凉,却仿佛又带着一种暖心的温度。
也许是段丽不忍心看她这么伤感吧···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是不想回定陶的。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厂里的人只知道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厂长,对我格外的尊重。”
轻轻的抿了抿头发,夏山梅的心就仿佛这片荒凉的坟地一样萧瑟。
“现在又有了大水陪着我,虽然名不正言不顺的,但是总比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吧···”
“但是你们家大仙儿不同意呀,他说文河没有经验,前期肯定是带不好一个厂的,非要我过去。”
“其实我很怕回老家,也怕面对老家的亲戚朋友,但是我没有办法,你们家大仙儿太烦人了···”
想起徐彦辉,夏山梅凄楚的脸上又绽放出了欣慰的笑容。
徐彦辉真的是在为难她么?
肯定不是。
她明白徐彦辉的良苦用心。
因为她的孩子还在定陶老家,同样需要她这个母亲的陪伴。
“大仙儿什么都好,尤其是在替人着想这方面,我觉得他肯定是受你的影响,关心别人永远都是胜过关心自己···”
“这段时间他不能来看你,因为他太忙了,忙着帮人擦屁股,也忙着处理那些狗屁糟糟的破事,自己的屁股却得等着别人来给他擦。”
“听秋晨说,他这几天又跑到广州去了,还得去广西···唉,你说他们男人怎么脑子里想的都是事业呢?自己连个孩子还没有,挣太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此刻,夏山梅仿佛又回到了段丽活着的时候。
那时她和段丽就像今天这样,既有牢骚满腹,又有嬉笑打闹,心里从来都没有什么隔阂···
“说到孩子,秋晨跟我抱怨最多的就是你们家大仙儿了。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孩子都满地爬了···你那个婆婆整天眼巴巴的看着村里满大街跑的小屁孩儿,那个羡慕呀,看的我都心疼···”
轻轻的抚摸着墓碑,夏山梅仿佛在跟段丽诉说着所有的心事。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她敞开心扉,那这个人一定是段丽···
“小丽呀,我真的想你了···”
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
夏山梅就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任凭眼泪肆意的流淌。
她不怕人笑话,这里四下无人。
只有在段丽这里,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这次回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看你。定陶的厂子刚刚建起来,要做的工作肯定很多。你也是干了一辈子的纺织,知道培养新工人有多么不容易···”
风好像也被夏山梅感动了,轻轻的吹拂在她的脸上,可能是想要替她吹干脸上的泪水。
也许是可怜她的悲伤和无助吧···
“但是不论到什么时候,也不管我走到了哪里,我永远都会记得回来,回来陪你说说话,陪你说一说我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