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澄宋时洛两人站在甲板上,看着天边骄阳一跃而起,吹着微冷的江风,激动过后心头只余一片迷茫,怎么就真的站在这船上了呢。
接下来他俩要干啥去好呢?
既然想不到,那就先别想了,毕竟折腾了一晚上没睡,谁不累啊。
两人回了船舱休息,一觉睡到了大下午才醒。
宋时澄睡眼惺忪的伸着懒腰走出来,就看见站在甲板上看风景的谢晚棠,很自然的打了个招呼:“表妹,早啊。”
早?
谢晚棠看着天边的落霞,微微一挑眉头:“表哥,现在要是用明日的早膳,那确实是挺早的。”
“额......嗐,习惯了早起,没想到今天睡的是白觉。”宋时澄有些尴尬的摸着额头。
“哼。”宋春堂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着宋时澄那懒散的模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你倒不如把晚上的觉也一同睡了,还起来做什么?”
“我倒是想啊,可这不是饿了嘛,我早膳没吃午膳也没吃的,再睡下去,我都怕饿死在房间内。”
天知道,现在他肚子都能打雷了。
听着小儿子那不着调的话,宋春堂抬手作势就想发作揍人,宋时澄连忙一步三跳躲到了谢晚棠的身后。
每次都被当做挡箭牌,谢晚棠也很是无奈:“表哥,你少气些大伯父吧。”
“他气性短,这也怨着我身上来了。”宋时澄不满的嘀咕了一声,接着问道:“表妹,允初表哥在家常挨姑父的训吗?”
谢晚棠摇了摇头:“父亲,不常在家,哥哥就是想挨训也难呢。”
“这样啊,还真羡慕允初表哥。”宋时澄满脸艳羡之色,他声音不小,都被宋春堂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允初表哥样样拔尖,今年还考上了探花授了官职,你如何能跟他相比,你若是有他一半懂事,我也不屑得整日费心力去教训你了。”
“哎,爹,你不要要求我像允初表哥那般考上探花,我也不要求你像姑父那般当个大官,咱俩半斤八两,谁也不强求谁!”
“你——!你当真是要气死你老子!”
“不会的,爹,我跟府医打听过了,您老的身子骨比我的都强健呢,他说您就是再给我生三个弟弟都不碍事!”
宋春堂的脸色更黑了,这臭小子,离了宋府,更加无法无天了。
宋时澄却笑得有些得意,似乎一点都不像在宋府里那般惧怕父亲的威严。
谢晚棠在一旁看着,心里只觉得奇怪,为什么离开苏州后,大舅舅反而对时澄表哥纵容起来了呢?似乎格外纵容他的跳脱。
“大伯父,早,表妹,早。”宋时洛虚浮着脚步伸着跟宋时澄同样的懒腰从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
哈,又来一个挨训的。
宋时澄躲在一旁偷笑,他现在颇有看好戏的意兴。
宋春堂嘴角抽搐了一下,到底没骂出来,只淡淡应了一声:“嗯,睡好了?”
“睡好了,就是有些饿了。”宋时洛摸着自己的肚子。
宋春堂顿时有些无语,这一个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宋家日后能倚靠这两人成什么事?当真是前途一片黑暗啊。
“......我让人给你送点点心过来,你先垫垫,晚膳还没那么早吃。”
罢了,苦什么不能苦孩子,亏什么不能亏孩子。
宋春堂转身就要走,宋时澄却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爹!这不公平啊!”。
宋春堂立马停下脚步扭过头看向他,宋时澄立马怂了,缩着脖子说道:“公平公平!您老最公平了!”
“哼。”宋春堂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待人走后,宋时澄便收敛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着谢晚棠颇有些一本正经。
“表妹,这么多船载着这么多粮食布匹棉花,究竟要送到哪里去?”
谢晚棠嘴角勾起,眼中带着揶揄:“方才大伯父在的时候你不问,如今人走了,倒来问我了?”
宋时澄在心中嗤笑,是他不想问吗?是因为他知道问了也问不出来个所以然来,爹不会跟他说的,在爹眼里,他永远是不知事的逆子。
“所以,表妹愿意与我说道说道吗?”
谢晚棠勾起了嘴角,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船已经出发了,且人都在船上,迟早会知道得。
“夔州,船上的东西是要运去夔州的。”
宋时澄听见夔州二字,凝眉有些不解,而宋时洛则很是诧异:“夔州?我不记得咱家的商队有在夔州做什么生意的啊?”
“未必就是去做生意的。”宋时澄脑子转的快多了,这么大人力物力用船将粮食运到夔州去做生意,不得亏死,除非......是夔州地界有事发生!
“不是去做生意的,是去......赈灾的。”
宋时澄眯了眯眼,果然。
“可是,未曾听说夔州有灾情传出啊?”宋时洛很是不解。
“呵,传出来的,就用不着咱们去蹚这趟浑水了。”
谢晚棠笑而不语,眸光微沉,宋时澄这话说得准确,可不就是浑水摸鱼嘛。
只有把池子里的水搅浑浊了,才能网住那条盲目乱窜的大鱼啊。
日暮后,几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饭桌上,宋时澄吐完鱼骨头后问道:“爹,咱们这船什么时候靠码头停啊?”
宋春堂闻言瞥了他一眼:“停什么船?你们俩想要做什么?”
“我俩来得急,都没带换洗的衣服,想着等停船的时候叫人去买两身成衣回来。”宋时澄说道。
宋春堂顿时皱起了眉头:“你当出门是随你享乐的?这船不到目的地是不会停的,你就穿着这身衣裳得了。”
“不是,爹,这么热的天时,在船上本来洗漱就艰难,这要是再不换衣服,只怕我两不出三天就得臭了啊。”宋时澄这样说着,还故意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立马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来。
“那怎么着?我的给你穿?”
虽然宋时澄很嫌弃宋春堂那些老气横秋的衣服,但更嫌弃被鱼腥跟汗水腌臭的自己。
“也不是不行......”
看到宋时澄那嫌弃的小表情,宋春堂心里头也不痛快了,当即就反了口:
“哦,才想起来,我其实也没带几身衣裳呢,自己都不够替换的,要不你还是忍忍得了,男子汉大丈夫,臭点也没什么,你放心,我是你亲爹,不会嫌弃你的。”
宋时澄瞪大了双眼,显然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亲爹戏弄的一天。
宋时洛将头埋进碗里,拼命的吸溜着鱼汤,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宋时澄愣了半晌,不可思议的看向一旁的谢晚棠。
谢晚棠耸了耸肩表示:“表哥别看我,我的衣服你穿不下,尺寸不合。”
“噗——!咳咳!咳咳咳!——”
宋时洛听到这话是彻底绷不住了,一口鱼汤喷出,被呛得直咳嗽。
宋时澄被气得笑了出来,就算尺寸合适,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真要穿女装不成?
怎么可能!想都不要想!
宋春堂无奈闭了闭眼,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开了。
简直没眼看。
过后,宋春堂还是派人送了两身换洗衣物过来,宋时澄宋时洛两人忍耐了好几日,终于等到了船停靠的码头的时候。
此时,谢晚棠几人已经来到了湖广,正停留在武昌府码头,所有经过湖广的船只都要在武昌府的码头接受盘查,以免船上夹带黑火药亦或是走私之物,而且还要有官府颁发的行船令。
宋家本就有行船的商队,这些东西,早在船出发前就已经打点好了,如今就是走个过场,船只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约莫半天就能搞定,船上的管事还能顺带上岸采买些吃食日用。
宋时澄见到船停靠码头,很是高兴,终于可以去买几身衣服回来了,不用整天穿得跟他爹似得。
不过,目前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就是他俩出来的时候,都不曾带银子出来。
宋时洛双手一摊,就差把自己摊开来给宋时澄看了,他是大半夜被人从床榻上揪到这里来的,身上能有件完整衣裳就不错了,连个香囊都没有,更别说钱袋子了。
“要不,你去找大伯父要一点?”宋时洛摸着下巴说道。
“你咋不去要?”
“我这不是碍于大伯父的威严不敢嘛,那好歹是你爹不是。”
宋时澄白了他一眼,他现在也不想听父亲的数落啊,更何况,船一靠岸他就看见父亲下船了,应该是打点关系去了,现在到哪去找人都还不晓得呢,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去叨扰。
“要不,咱找晚棠表妹借点?”宋时洛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开始出馊主意了。
宋时澄眉头一皱,真是越说越不靠谱,他们两个大老爷们,摊着手掌问表妹借钱买衣服穿,这传出去,简直能让人笑话死。
宋时澄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他扯下腰间一块玉牌交给一旁的冬青:“速去找家铺子,支点银子出来,然后你再去成衣铺子买几身衣裳,料子不必多好,能穿就行。”
“是。”冬青应了一声,麻溜的下了船。
虽然说在宋府家规下,未成家的儿郎一个月只有十两月例银子,不过说是规矩,但家里老少爷们哪个也都不是靠这点月例银子活着的。
而且出门在外,肯定会有遇到急事银子不凑手的时候,这时便只需要拿着刻有家族印记的玉牌去到宋氏名下的商铺内,就可以支取银子用作急用,多不敢给,但是千八百两还是能支出来的。
不过这也是有定数的,不是谁拿着玉牌去都好使,如果是西苑的人拿着玉牌去商铺支钱,那能支取的额度便会大打折扣了。
支取的钱额次数也都记录在账册上,会随时上报到宋府内去,而且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支取,有一定的限额跟次数,超过了就会被限制,宋氏内管事的便会派人来询问情况,这也是为了防止底下的人跟府里的主子勾连,掏空铺子里的银钱。
冬青办事也还算利落,不过个把时辰,东西就都买回来了,连袜子都买了不少。
而衣服嘛,上好的绫罗绸缎就不用想了,能买到已经做好的细棉细布成衣就该谢佛了,至于不合身什么的,便由万婆子拿着改一改尺码,能穿就行。
谢晚棠这次出门没带丫鬟出来,所以这船上能干巧活的,还真找不出几个来,万婆子手艺也只是勉强,温红就更不用说了,武行出来的丫头,缝个扣子都艰难。
不过此时的谢晚棠也无心理会这些闲杂小事,她正看着手里的纸条在沉思,消息是黑刃留下的,船停靠码头时吴珅下船去带回来的。
父亲曾在武昌府逗留过数日,于七日前往宝庆而去,而她们这些船此行的目的地是荆州。
荆州啊。
三皇子借着前荆州知府宋伏涛以及多处地方截留下来的蜀锦,最后都是从荆州秘密运到泉州市舶司走私到海外去出售的,所得的银钱又尽数流回到荆州跟襄阳。
而先前宝庆、辰州两处大坝决堤,牵扯出的贪腐一案中,其中贪腐所得的银钱经过几处地方后消失了踪迹,谢绍骞顺着最微小的一点点蛛丝马迹,最后查探到还是运往了荆州。
要说这两个纯属巧合,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而前世,三皇子想要谋反之时,第一想要来的地方就是荆州,谢晚棠相信,三皇子最大的秘密,便是藏于荆州之中。
只不过,前世三皇子并没有成功到达荆州,未入荆州地界,便已经被赶来的二皇子给拦截下来,死于二皇子的剑下。
那时,谢绍骞早就被三皇子害死了,一切线索都随着他与三皇子的死亡,而消失在了这世间。
若不是陆引鹤前世有意为谢绍骞寻求真相,从而探查出些蛛丝马迹,否则,谢晚棠还当真是无从得知。
思及此,谢晚棠将手中的纸条放置在烛火上燃烧殆尽,燃烧的火焰将她的小脸映得通红一片,跳跃的烛火在她眼中闪烁,将一切怨恨与愤怒燃烧殆尽。
这一次,必然是要引三皇子主动出击,将这只会害死父亲的毒手一次砍断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