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南宫辰挥袖打翻案上的安神香炉,他盯着陆朝歌指尖不断渗出的血珠,突然狠狠踹翻身侧的药架,木瓶瓷罐轰然倒地的声响惊得宫女们纷纷伏地。“传旨!”帝王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暴怒,“封后大典...取消!”
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白无尘悄悄松了口气,余光瞥见陆朝歌藏在被褥下的手微微蜷起。
南宫辰转身时,衣摆扫过满地狼藉,却在门槛处骤然顿住。他猛地回头,眼神如淬了毒的箭矢般射向白无尘,“白太医既说娘娘需精心调养,那便在朝阳宫设个医庐。从今日起,你食住都在此处,若娘娘有半分差池——”他故意拖长尾音,伸手狠狠攥住白无尘的下巴,“朕会让你知道,柳家的冤魂为何夜夜啼哭。”
待帝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殿内死寂得能听见烛泪坠落的声响。白无尘缓缓直起腰,却见陆朝歌已经支起身子,苍白的指尖正将染血的帕子塞进床榻缝隙。她抬眸望向他,眼中哪还有半分呆滞,只剩一片冷冽的清明,“多谢白神医,只是这拖延之策,不知能瞒到几时?”
白无尘指尖轻抚过腰间玉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能拖一日,便多一日转机。”他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不知陆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陆朝歌轻咳两声,扯下腕间素白绢帕擦去唇角残血,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白神医但说无妨。”
白无尘压低声音,目光中带着几分忧虑,“安乐公主近来处境堪忧。自先帝离世,她身边下人多有怠慢,甚至克扣月例、偷藏药材。若长此以往,以她孱弱之躯,恐难支撑。”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瓶,“这是臣特制的护心丹,还望陆姑娘能常宣安乐公主陪伴,亲手将药交给她。”
陆朝歌接过药瓶,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面,忽然轻笑出声,“白神医既然对安乐公主如此关怀,为何不亲自将药送去?”
白无尘望着陆朝歌探究的目光,喉结微动,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陛下多疑,臣与慕九辞的旧交本就令他忌惮。若再频繁出入公主寝殿,只怕会给她招来更多非议。”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牌上的裂痕,“陆姑娘贵为皇后,宣公主伴驾顺理成章,旁人无从置喙,下人也会多几分忌惮。”
陆朝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药瓶收入袖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床沿的暗纹,“好,过几日我会宣安乐公主过来,只是白神医可否帮我一个忙?”
白无尘目光微凝,拱手道,“陆姑娘请讲,但凡在下能做到的,定当全力以赴。”
陆朝歌垂眸望着床沿暗纹,指尖摩挲的动作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三日后护国寺法会,劳烦白神医在偏殿佛龛供奉两个无名牌位。每日卯时、酉时各请僧人诵经一炷香,持续七日。”她抬起头时,眼尾泛红,“一个替孟婉晴孟姑娘,另一个……另一个替我师兄楚肖。”
白无尘闻言瞳孔微缩,这两个人他都不陌生,一个是慕九辞的救命恩人,一个是陆朝歌的同门师兄,没想到他们二人竟都魂归九幽,陆姑娘吐血昏迷,怕是也与他们有关吧。
白无尘喉头滚动,喉间泛起苦涩,“陆姑娘放心,此事定做得隐秘。只是……”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殿外徘徊的暗卫,“孟姑娘与慕将军渊源颇深,若是被有心人察觉……”
“所以才要无名牌位。”陆朝歌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渗出,在素白的绢帕上晕开红梅般的痕迹,“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白无尘正要开口,殿外忽有急促脚步声传来。陆朝歌当机立断躺回榻上,重新摆出呆滞模样。
“陛下驾到——”
随着尖锐的通传声,南宫辰龙行虎步踏入殿内,玄色龙袍上金线绣就的蟒纹随着动作翻涌,恍若活物。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榻上的陆朝歌,又落在白无尘紧握药箱的手上,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白太医倒是尽责。”
白无尘垂首行礼,指尖在药箱上轻轻叩击三下,这是与陆朝歌约定的暗号。他抬眸时,目光沉稳如渊,“陛下谬赞,只是娘娘如今心神受损,臣斗胆谏言——需得有亲近之人常伴左右,以助她安心调养。”
南宫辰的目光骤然锐利,袖中龙纹玉佩撞出清响,他缓缓逼近,“亲近之人?你是指谁?”
白无尘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额头几乎触地,“陛下,娘娘自苏醒后便如惊弓之鸟,需得娘娘相识之人日日相伴,时时安抚她的情绪,最好此人能常住宫中。”
南宫辰眉头微微蹙起,自他登基以来,宫中并无女眷,朝歌娘家之人也不适合日日在宫中相伴,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抹纤弱身影——他的妹妹安乐公主好像还居住在华阳宫。
本来他登基之后,安乐就该出宫立府的,只是自己一时未曾想起来,安乐与朝歌相识,且性情温和善良,若是让她相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传旨,让安乐公主即刻搬来朝阳宫。”南宫辰低头俯视着白无尘,“你所要求的,朕都已经做到了,若是皇后的病情还未有所好转,白无尘,你该知道后果。”
白无尘额头紧贴冰凉的青砖,喉间滚过干涩的应诺。待南宫辰离去,殿门重重阖上的刹那,陆朝歌猛然坐起,“你放心,安乐公主在我这里,定会安然无虞。”
白无尘闻言点了点头,他郑重的看向陆朝歌,“陆姑娘放心,您交代的事,在下定会尽心尽力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