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抱着很大希望，希望周林能在小白的帮助下，恢复记忆，哪怕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可这一次催眠，给人感觉很奇怪。
好像白来一趟，什么效果都没有。
又好像有了巨大收获，可那到底是什么，除了被催眠的当事人周林，谁也不知道。
或者周林也是迷茫的，从小白的心理诊所出来。
周林就变得非常沉默寡言，开车这一路，除了让我系好安全带，就没说过第二句话。
中间还有点精神恍惚，平时很遵守交通规则的他，竟然闯了红灯。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等反应过来，车已经开过去了。
这可不太好，万一前面有人会出问题的。
我看到不远处有一排小饭店，就伸手拉拉周林的衣袖。
“我们去那吃吧！”
“什么？”
我似乎忘了，他出来之前说他饿了，可现在似乎已经把吃饭的事忘到脑后。
这一路他是在开车，可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事，看来那潜意识梦境中的影响，对他的影响不是一般大。
“先靠边停车！”
“嗯！”
在我要求下，周林把车停到路边。
我递给他一瓶水，他拧开瓶子咕咚咕咚一口全干了。
他的眼神中满是迷雾，他整个人都很恍惚。
从他出来那一刻，我就想问他到底看到什么，但我一直在克制，我知道他现在还没镇定下来，我该等他消化一下再说。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麻辣面馆“周林，我们去吃那个吧！还记得……”
不等我话说完，他摇摇头“我不饿！唐婉，你自己去吃吧！我想起公司还有事要处理！”
这不像周林，无论从前的周林，还是现在的周林。
我心里太明白，哪里是有什么事，是他自己无法消化梦境中看到的一切，那些画面对他的冲击，可能比我想象中更大。
他是想要静静，但那些真的是静静可以解决的吗？
若那些秘密真的惊天地泣鬼神，拥有完整记忆的他，都只能选择压制，又何况现在他失掉大部分记忆了，那些对他来说陌生又真实，我怕他面对不了，我怕他出事，我不能让他一人面对。
我猛的一把将他抱住，这一抱对周林来说很意外。
“小婉……”
他起初有些抗拒，但架不住我坚持，扯着他不撒手。
他终究还是无法抵挡我的温柔攻势，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大手也像我拥抱他一样将我拥入怀。
我窝在他的怀中，像一只温顺的小猫，用吴侬软语舔舐他内心深处的伤。
“周林，你有我！到什么时候都有我！再难再苦的事，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你跟我说，我不是一个人，现在我也告诉你，你也不是一个人，我在，一直都在……”
他深呼一口气，在我脸颊浅吻“小婉，你真好！”
“是啊，我这样好，你怎么舍得让我饿着，周林，我饿了，想吃麻辣面，我们一起吃！就像当初我第一次在镇里吃的那碗麻辣面……”
“好！听小婉的！”
之后我俩一起走进面馆。
让我意外的是，那味道好熟悉，跟我第一次吃的一样。
更让我意外的是，这面馆的老板，就是我们镇上的那家人。
以前是在镇里开面馆，后来因为考虑孩子上学，就把店搬到了省城。
老板说，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才最好，生意好不好慢慢来。
我叫了两碗面，一碗麻辣面，另一碗想要叫清汤的，但周林说他可以，他现在能吃辣的，他要跟我吃一样的。
我俩一起吃着面条，还是那个味道，面条筋道爽滑，面汤麻辣鲜香。
我吃着，脑力回想起几年前，我跟周林第一次在镇上吃饭，吃的就是这面条。
那时候的我俩真好，虽然在别人眼里是离经叛道，可那日子，对于我俩来说真的幸福的仿佛泡在蜜糖里。
我常常想，若不是那时身边有周林，即便我没得那个要命的病，怕是也活的不像样子。
是他，他改变了我的人生，让我的生命从灰调变得五彩斑斓。
周林似乎也在这碗面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安稳烟火气。
之前一直不说话，却冲着这最普通的面条伸出大拇指。
“好吃！这面条有种说不出特别的味道！”
我点点头“嗯，是熟悉的味道！是回忆的味道……”
“诶？”他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那一碗面见底了，我俩都吃的打饱嗝。
跟老板寒暄几句，我要给钱，老板不要，但临走到门口，我还是把面钱，压到门口的辣椒油罐子底下。
“唐婉姑娘，常来啊！”
“一定的！”
车距离面馆还有段距离，我提议到隔壁的公园走走消消食。
或许周林也猜到，我想问他什么。
我俩刚走进公园，不等我问，他就先开了口。
“小婉，我想起来一些事！”
他能主动说，我太惊喜了，高兴的就像个孩子。
“你都想起什么了？”
“嗯……咱们在村里过日子，打向日葵，包饺子，我偷偷帮你扒苞米，还有我骑摩托从矿山回来，给你带了不少东西……还有大黑，你让我给大黑留点饺子……”
听他这样说，我内心一阵欣喜，看来情况要比我想象中顺利，也不是一无所获。
“还有吗？”
“还有吧，但都是碎片的记忆，我慢慢再想想！”
“那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关于我的？”
周林尴尬一笑“我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非常痛苦的场景了，很痛苦的那种……”
我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周林似乎像知道我要这样问一样，宠溺的摸摸我的头。
“都是碎片的，我慢慢拼，拼好了告诉你！小婉，咱们慢慢来……”
“嗯！”
我高兴之余，又有些失落感。
周林说他想起来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俩走着走着，到了公园中心的人工湖。
不是周末，人不多，但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小年轻湖上泛舟。
周林提议去坐船，然后就拉我过去。
我感觉他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但这情况，我知道再多追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我俩到湖边，周林去交钱选船，这时候，一艘小船刚靠岸，上面下来一男一女，吓了我一跳。
“六姐！江浩！你们……”
我早知道江浩对我姐有意思，我姐也不是对他没好感，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两人的关系一直没啥进展。
如今这都一起泛舟湖上了，看样子是有情况了。
“小婉……”
我姐看到我，脸刷一下就红了。
江浩也稍稍有点不好意思，挠挠脑袋跟我打招呼。
但很快，他的目光落在周林身上，脸上的情绪又变得有些凝重。
“周林……”
他叫着他的名字。
周林交完钱回头看他，眼神一如从前的陌生。
“你好！”
这一声你好，江浩脸上那点笑容全僵住了。
我的心咯噔凉半截。
多了没说，只是简单寒暄几句，周林就拉着我上船。
他划的挺快，很快就划出岸边。
我回头看看那头的江浩跟我六姐，此刻想的不是他俩的感情是否升温，升温到什么程度。
而是刚刚周林那句满满疏离感的‘你好’。
虽然我不知道周林的全部，但我知道江浩是他生命中，绝无仅有的至交好友，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可就是这样一个重要的人，在他说他说，他恢复了些记忆之后，仍旧那般眼神梳理陌生。
那一刻，我就知道，周林在骗我，他没想起来，他根本什么都没想起来，他跟我说的那些，不过是我曾经很多个夜晚，窝在他怀中跟他讲述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明明没想起来，却非要说想起来一些。
这其中除了想安慰我那颗满是期待，又满满失落的心，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在掩藏什么。
周林似乎也意识到我的不对劲儿。
船划到湖心，他放下船桨，向我这头靠拢，拉住我的小手。
“小婉，怎么了？还在想六姐跟江浩的事吗？我看他俩挺般配的！”
他不是八卦的人，突然这样，是因为他太睿智，他已经察觉到我所察觉的，故意掩饰那份疏离感。
我点点头“嗯，挺好的！江浩这人挺有意思，等下次咱们回粤城，介绍他跟小高山认识……”
他附和道“可以啊！我觉得不错！”
我看着周林，倒吸一口凉气。
他果然只是在迎合敷衍我，他刚刚说他想起了些矿山的事，既然想起矿山，就很难跳过小高山跟江浩。
矿山那段时间，他们都是周林的铁杆儿，他们熟的能穿一条裤子，可这些周林却完全没印象。
面对这样的周林，我不知该说什么。
伸手摸摸他的脸，只是娇嗔的说了声“骗子！”
这俩字从我口中吐出来，周林愣了一下。
“嗯？”
“周林，你别骗我，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想起来！你只是不想让我失望。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我要这都分不出来，那就不配跟你在一起！”
被我戳穿，周林低下头，沉默许久。
我也没再说话，我想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我也不想逼他。
许久，他抬起头，两只大手捧着我的小手。
“小婉，不是我故意想要隐瞒你，是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那些是什么！那些在我看来，好像完全没关系，但我知道，那些一定跟我有关系，但我看不懂！”
我反过来握住周林的手，激动的手心都在出汗“周林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离别……死亡……轮回……失去……古今中外的戏文剧本，都写不出的悲剧，那梦中，我好像是看客，也好像是戏中人，那种撕裂的痛苦，却是无比真实……”
我的眼眶湿润了，甚至不顾船身的晃动，扑上去抱住周林。
“怎么会这样？周林我不懂……”
周林安抚我让我坐下，这下去，船身恐怕都要被倾斜翻过去。
“小婉，我也不懂！或者只是一场梦，跟现实无关。亦或者只有等我完全想起过去的事，才能明白吧！”
我看着周林，眼神有些落寞，双手抱着膝盖。
“这样啊！”
周林拍拍我的肩膀“小婉，其他都不重要！只一点，我知道，也要你知道，无论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于我而言没人比你更重要！”
我能感觉到，周林的话发自肺腑，但我还是隐约能感觉到，他还是有所隐瞒。
但我不再多问，或者他也说不清，只能把一切交给时间了。
我俩的小船，在公园湖心漂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他接到一个电话，公司那边临时有个重要饭局需要他出席。
他送我回家之后，就去应酬了。
周林走后，我觉得有点累了，就瘫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犯懒。
刚感觉放松下来，要睡着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吵醒。
我接起来，电话来自小白大夫。
“怎么了？小白医生，是有什么新的治疗方案吗？”我太想周林想起来了，人有所想，就总是心存侥幸。
“没有！唐婉你现在方便吗？如果方便可以过来一趟吗？的确是有些发现……”
“好，我现在过去！”
二十分钟后，我开车到了小白的心理诊所。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熟悉的瓶子。
我记得那个好像是周林，那是他一直在吃的药。
“你说的是这个？”我问。
小白大夫点点头“嗯！这个是我在催眠室床角捡的，应该是催眠时他身体波动比较剧烈，然后掉出来的。”
我拿起药瓶“哦，这样啊！谢谢你了小白医生。”
那会儿我还没多想什么，只觉得他是想把药给我。
可等我准备把药瓶放进包里，小白医生突然叫住我。
“唐婉，你知道这药瓶里是什么吗？”
我点头“知道，我找医院的人问过，是一种进口药，跟记忆有关的药，这个周林吃没什么问题吧？”
小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这个药，当然没问题！可问题是，这药瓶没问题，胶囊没问题，但胶囊里的成分，被人换掉了！”
他此话一出，我的心咯噔一下“什么意思？你是说周林的药是假的？”
小白看着那药瓶，眉头紧锁“恐怕还不是真假那么简单。这药原本的成分，是能帮助恢复记忆的，配合一些正常的治疗，有些失忆患者，是可以恢复记忆的。可这这个药的成分，我检查过了，里面是药粉，换成了药效相反的成分。一个失忆患者，长时间吃，别说想起来，可能现在的记忆，都会受影响！”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做手脚，想让他一辈子想不起来！”
“不仅如此！我在给周林催眠的时候，感觉到他好像被人催眠过。或者我阴谋论一下，这背后的人，不只是不想他想起来，甚至是想一辈子控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