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那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无尽威压与审视的目光注视下,第一守正的面色古井无波。
他只是微微垂目,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淡淡回应:
“臣,明白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皇后”花弄影的心头猛地一紧。
她完全无法从第一守正那历经风霜、刻满刚毅的脸上读出任何有效信息。
他是真明白了自己的暗示与拉拢,还是……?
她正欲再进一步追问,施加压力。
可就在她红唇将启未启之际,第一守正却毫无征兆地猛地撤去了周身的内力气罩!
“嗡——”
那隔绝内外的扭曲力场瞬间消失,外界所有的声音以及无数道灼热探究的视线,如同潮水般瞬间涌了进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花弄影已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她不得不立刻闭上嘴,迅速调整面部表情和身体姿态,在一瞬间重新恢复成那位母仪天下、雍容华贵却不容侵犯的皇后仪态。
她强作镇定,环视全场,朗声开口,声音刻意提高了八度,试图先声夺人,掌控局面:
“诸位!本宫已将当年中秋之夜,与第一统领之间的私密之言坦然相告,也已得到了第一统领的确认与理解!”
“事实胜于雄辩!本宫,才是大乾王朝名正言顺的皇后!”
随即,她猛地扭过头,伸出戴着玳瑁护甲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身着布衣的牧从霜,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杀意:
“而她——”
“不过是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妖女!施展邪术,幻化成本宫模样,在此妖言惑众,扰乱宫闱,其心可诛!”
“所有禁军、侍卫听令!立刻将此妖女就地处决,乱箭射杀!以正国法,以安人心!!”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全场瞬间炸锅!
赵保和牧从霜脸色骤变!
赵保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踏前一步,将牧从霜护在身后,周身那阴寒诡异的内力瞬间提至巅峰,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一双眼睛警惕而凶狠地扫视着四周可能飞来的箭矢。
他已然做好了拼死突围的准备!
周围的禁军士兵们也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枪弓弩,肌肉紧绷,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第一守正。
只等统领大人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向着缉事厂番子们发起冲锋!
而就连缉
事厂的一众番子们,此刻也不由得面露犹豫和惶恐,手中的兵刃似乎都沉重了几分。
若他们保护的真是一个“冒牌货”,那他们的行为与谋逆何异?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全场之中,唯有梁进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他的目光穿越众人,牢牢锁定在第一守正的身上。
他深知,那假皇后声嘶力竭的表演毫无意义,真正能决定在场所有人生死的,是这位手握重兵、实力超群的禁军统领的态度!
只见第一守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伟岸的身躯在火光照耀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随后,在所有人紧张到极点的注视下,他迈开了脚步。
步伐沉稳,坚定,一步步走向了牧从霜!
缉事厂的番子们试图上前阻拦。
但当他们真正面对第一守正那如同山岳倾覆般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势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呼吸困难,气血翻涌,下意识地纷纷脸色发白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赵保和季飞一左一右,死死护在牧从霜身前,两人额头上青筋暴起,汗珠滚滚而下。
在第一守正那毫不掩饰的威压逼近下,只觉得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连骨骼都在呻吟!
而“皇后”花弄影,眼中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得意和期待的光芒。
她几乎已经看到第一守正亲手拿下牧从霜,自己彻底掌控局面的美好未来!
然而——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第一守正来到牧从霜面前三步之外,竟突然停住脚步,随即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的铿锵之力!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牧从霜,声音沉凝而有力,清晰地传遍全场:
“臣,南禁军统领第一守正,拜见皇后娘娘!”
“之前臣愚钝,被那妖女所惑,未能及时识破奸谋,护卫凤驾,致使娘娘蒙尘受屈,此乃臣失职大罪!恳请娘娘恕罪!”
“如今,臣已明辨真伪,知悉谁才是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后!”
“请娘娘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必亲手将那祸乱朝纲、窃据凤位的妖女拿下,以正视听!”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所有人心头炸响!
真相大白了!
真正的皇后,竟
然是那个穿着布衣、看似柔弱的女子!
而那个凤冠霞帔、气势逼人的,才是真正的冒牌货!
巨大的反转带来的冲击,让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牧从霜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稍稍落下。
她强压下激动和后怕,努力维持着皇后的威仪,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第一爱卿请起。”
“爱卿忠勇可嘉,能迷途知返,辨明忠奸,本宫心甚慰。”
“平乱之事,就有劳爱卿了。”
第一守正霍然起身:
“谢娘娘!”
当他转过身,面对花弄影和面如死灰的徐龙时,虽然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他体内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汹涌澎湃的怒火,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和扭曲!
一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惨烈杀伐之气冲天而起!
“禁军听令!”
第一守正声如寒铁。
“哗啦啦——!”
无需过多言语,所有禁军士兵瞬间调转矛头,刀枪如林,弓弩上弦,将花弄影和徐龙二人层层包围,水泄不通!
两人身边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大内侍卫们,此刻见状,仅仅犹豫了一瞬,便立刻做出了选择。
他们纷纷后退,迅速远离花弄影和徐龙,并且齐刷刷拔出佩刀,反而将刀锋对准了两人,争先恐后地表忠心:
“娘娘恕罪!统领大人恕罪!我等之前被这两个奸贼蒙蔽,误信其言!”
“恳请娘娘和统领大人给我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我等亲手拿下这两个逆贼!”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这一刻,花弄影和徐龙彻底成了众矢之的,孤家寡人!
徐龙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面无人色。
他知道,完了!
彻底完了!
单单一个赵保他就无法应付,更何况还有暴怒的第一守正这样的二品高手坐镇?
他连一丝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花弄影一双美目之中,也不再掩饰那蚀骨的怨恨和阴毒,她死死地盯着第一守正,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尖:
“好!好一个第一守正!好一个忠君爱国、恪守臣节的国之柱石!”
“我真是没想到,在这天下二品武者之中,还有像你这种被所谓的礼法、道德、忠义彻底束
缚住了手脚的……愚忠之人!”
“可笑!可笑至极!!”
说到这里,她猛地扭过头,那怨毒的目光仿佛毒蛇般盯向一直冷眼旁观的梁进:
“还有你!梁进!我也万万没想到,牧从霜这个贱人,原来一直是被你所藏匿!”
“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你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为什么要处处与我们作对?!坏我们大事?!”
面对花弄影歇斯底里的质问,梁进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嘴角甚至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绝非真正的幕后主使,不过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罢了。
第一守正踏前一步,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妖女!废话少说!你们两个,已插翅难逃!”
“本统领亲自将你们拿下!”
说着,第一守正猛地抬起手臂,五指微曲,恐怖的内力瞬间凝聚,周遭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眼看就要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不必劳烦第一统领大驾!”
花弄影却猛地尖声喝道,语气中带着一种诡异的决绝:
“我们……自封穴道!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她闪电般抬起手,运指如风,“噗噗噗”接连几声闷响,竟狠狠点在自己胸腹间的几处大穴之上!
她确实封住了自己的主要穴道,随着内力运行被强行阻断,她脸上那精致绝伦、与真皇后一般无二的五官,竟然开始如同水波般剧烈地扭曲、变动!
甚至连她的身形骨架,也发出一阵细密的“咔咔”声,开始收缩、起伏!
仅仅数息之间,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身段愈发窈窕婀娜、面容妖娆妩媚至极的女子。
她肌肤胜雪,眉眼含春,唇瓣如带露玫瑰,一颦一笑间自然流露出一股勾魂摄魄的风情,与之前那位端庄威严的“皇后”判若两人!
或许此时呈现的,才是花弄影真正的模样。
徐龙见花弄影都已自封穴道,彻底放弃了抵抗,也只能长叹一声,面如死灰地依样画葫芦,点穴自封。
此时的两人,内力被封,穴道被制,俨然已成为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可赵保却依旧不放心,他深知这些江湖妖人的诡诈,厉声下令:
“来人!用铁钩,穿了他们的琵琶骨!”
几名如狼似虎的缉事厂番子当即应声上前,手中拿着寒光闪闪、带有倒刺的特制铁钩。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
铁钩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两人的肩胛骨琵琶骨!
徐龙痛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浑身抽搐。
花弄影同样痛得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脸色煞白。
但她却强忍着钻心剧痛,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第一守正!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那么何不现在就去看看那龙辇之上,你誓死效忠的皇上,究竟怎么样了?!”
“你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他现在的状况,恐怕早就已经——”
她的话未能说完。
赵保脸色剧变,厉声打断:
“大胆妖女!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
说着,他猛地冲上前,抡起手臂,“啪啪”几个凶狠的耳光狠狠抽在花弄影那妖媚的脸上,顿时将她打得嘴角开裂,脸颊高高肿起,破坏了那份妖娆。
随后赵保又粗暴地抓起一团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脏污布条,强行掰开花弄影的嘴巴,死死塞了进去。
让她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
可即便如此,她的话却已经如同毒刺般,深深扎入了第一守正的心头!
第一守正的目光,猛地转向了那辆始终死寂的龙辇,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担忧:
“这妖女说得没错!皇上的状况,本统领必须亲眼确认!”
“今夜奸人迭出,局势诡谲,本统领有责任确保陛下的绝对安全!”
说着,第一守正毫不犹豫,迈开大步就朝着龙辇走去。
赵保再度闪身阻拦,硬着头皮道:
“第一统领!我已说过,陛下龙体欠安,需要静养,受不得惊扰!”
第一守正不屑冷哼: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让开!”
话音未落,他扬起那只曾指挥千军万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就欲将拦路的赵保一掌拍开!
被制住的花弄影看到这一幕,尽管嘴巴被堵,脸颊肿痛,但那双眼中却不由得再次泛起阴谋得逞的兴奋和怨毒之色。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牧从霜忽然开口喝道。
第一守正的动作微微一滞,手掌停在半空。
但他周身那磅礴的气势并未收敛,依
然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死死锁定着赵保。
显然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绝不会罢休。
只听牧从霜开口说道,声音带着皇后应有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第一统领一身杀伐之气,刚经历激战,血气未平。”
“若皇上真如赵公公所言龙体抱恙,正在静养,你这般强行闯辇面圣,惊了圣驾,谁能担待得起?”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龙辇,继续说道:
“这样吧,由本宫这个做妻子的,亲自上车探望陛下,确认圣体安否。”
“如此,既全了礼数,也免了惊扰之忧。第一统领以为如何?”
牧从霜这番话,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第一守正沉吟片刻,终究缓缓放下了手掌,沉声道:
“就依娘娘所言。”
但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如炬,显然要亲眼看到结果。
赵保的心中却依然焦急万分!
皇后可未必就完全和他们是一条心!
若是让她发现皇帝出了问题,并且当众说了出来,那所有的谋划都将瞬间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急速思索着该如何巧妙阻拦,却猛地感到一道冰冷刺骨、充满警告意味的视线钉在了自己身上。
正是第一守正!
他冷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绝对的威慑:
“赵公公,娘娘凤驾亲探,乃合情合理之事。”
“现在,谁若是再敢胆上前阻挠半步……无论他是何身份,有何理由,皆以谋逆罪论处!”
“届时,休怪本统领的剑……不讲情面!”
说到这里,第一守正那冰冷的目光不仅扫过赵保,也特意在梁进身上停留了一瞬。
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花弄影看到他们内部刚刚因共同敌人而达成的短暂团结,转眼间又因猜忌和利益而濒临破裂,不由得再次发出了“呜呜”的闷笑声。
尽管狼狈不堪,却充满了嘲讽。
只有梁进,自始至终面色平静如常。
仿佛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对龙辇内的真相毫不在意,或者说……早已了然于胸。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牧从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粗布衣裙,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那辆华丽却死寂的龙辇。
她伸出手,缓缓拉开了那扇沉重精美的车门。
龙
辇内部空间极大,犹如一间移动的精舍,设有前厅与卧室,以精美的屏风和珠帘隔断。
牧从霜的身影进入前厅,随后关闭车门,最终从众人的视野里彻底消失。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缓慢而沉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车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午门广场上,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夜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吱呀——”
一声轻响。
车门,终于被从里面推开了。
牧从霜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的脸色似乎比进去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惊悸。
但她的嘴角,却努力挂起一个看似欣慰、安心的笑容。
她站在车辕上,面向下方所有翘首以盼、心思各异的众人,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朗声说道:
“陛下虽龙体欠安,卧榻静养,但神志清醒,并无大碍,也绝无任何人胁迫陛下!”
“陛下亲口对吾言:赵保、梁进今夜护驾有功,皆是忠臣!”
“现在,陛下龙体需要回寝宫静养,尔等还不速速清理道路,恭送圣驾?!”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神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
赵保一直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差点虚脱得站立不稳,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心中狂喜之余,也不由得对牧从霜临机应变的能力感到一丝佩服。
第一守正面色依旧沉静,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他抱拳沉声道:
“臣,遵旨!”
而被堵着嘴的花弄影,脸上的嘲讽和期待瞬间僵住,转而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彻底失控的慌乱!
她猛地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激烈嘶鸣,最后甚至拼命将口中布团给吐出,尖叫道: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皇帝怎么可能还清醒?!”
“牧从霜你在撒谎!你一定在撒谎!!”
一旁的徐龙早已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仿佛认命般瘫软下去。
第一守正冷冷地扫了状若疯狂的花弄影一眼,不再有任何犹豫,厉声下令:
“将这两个逆贼押入天牢最深处的黑水死狱!加派
重兵,严加看管!”
“没有本统领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待今夜动荡平息,再行严刑拷问,揪出同党!”
如狼似虎的禁军士兵立刻上前,将挣扎不休的花弄影和瘫软的徐龙粗暴地拖拽起来。
花弄影任由禁军拖拽,她那双妖媚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的恨意和一种诡异的、有恃无恐的嘲讽。
她看着所有人,讥讽道:
“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你们就得乖乖把我请出来!不管最后是谁坐上那个位置,都离不开我们!”
“到时候,今日之辱,我必百倍奉还!你们……都得跪在我脚下!哈哈哈哈哈——!”
她即便在被拖走的路上,那扭曲的表情和无声的狂笑,依然让人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疯狂。
不过,她这输不起的癫狂姿态,在众人眼中,也只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随后,第一守正转过身,面向宫道,声如洪钟:
“所有人听令!清理道路,肃静回避!”
“恭迎——圣驾回宫!!”
禁军士兵们纷纷跪倒在宫道两侧,垂下头颅。
龙辇再次缓缓行驶起来,在一众缉事厂番子的严密护卫下,朝着深邃的皇宫内部行去。
梁进也亲自扛起那个装着赵御的巨大铁笼,默不作声地加入了护送的队伍。
既然“皇帝”已经亲口认证他是“忠臣”,第一守正自然也没有理由再阻拦。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牧从霜也表示需要随行照料陛下起居,一同登上了龙辇侧后方的一辆备用马车,加入了队伍。
第一守正并未跟随,他只是如同山岳般伫立在午门的残破大门前,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这支诡异的车队消失在皇宫深处的黑暗之中。
他眼神变幻不定,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队伍在寂静的宫道上行进,畅通无阻,最终顺利抵达了皇帝的寝宫。
即便到了殿门前,龙辇之中的“皇帝”依然没有现身。
赵保以“陛下畏风,需直接抬入内殿”为由,指挥着缉事厂的番子们,小心翼翼地将整个巨大的龙辇车厢,从车架上卸下,然后直接抬入了养心殿的内殿之中!
随后,番子们迅速接管了养心殿周围所有的防务,设置了森严的警戒线,严禁任何禁军、侍卫乃至太监宫女靠近,完全将这座帝王寝宫隔绝开来。
最终,能够进入这片绝对禁区的,只有四个人:梁进、赵保、牧从霜,以及从铁笼
中放出、却依然惊魂未定的赵御。
养心殿内殿。
烛火通明,昂贵的龙涎香在鎏金香炉中静静燃烧,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气息,与殿外紧张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四人站在那张宽大无比、雕刻着九龙戏珠图案的龙床前,目光都聚焦在龙床之上——
那具早已冰冷、僵硬,并且呈现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诡异、恐怖形态的皇帝尸体!
皇帝的尸体……
下半身已然异化,成为一条布满黯淡鳞片的蛇尾,扭曲地盘踞在明黄色的锦被之下。
而上半身虽然还勉强保持着人形,但皮肤也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指甲变得尖长乌黑,面部表情凝固在一种极度痛苦和狰狞之中。
半人半蛇,邪异无比!
“他……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牧从霜忍不住颤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生理性的不适。
她之前进入龙辇时,乍一看到皇帝如此恐怖的模样,差点吓得惊叫出声。
此刻即便已有心理准备,再看一眼,依然觉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
赵保虽然早已猜到皇帝恐怕早已殡天。
但当他亲眼看到皇帝尸体这远超想象的诡异形态时,也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因为不知为何,他竟隐隐觉得,眼前这具邪异尸体的状态,与他肩膀上那两颗头颅所透露的、关于他自身功法的某些隐秘,有着某种可怕的、令人不安的联系!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
他左边的肩膀上,那颗苍老的男性头颅猛地探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度亢奋、幸灾乐祸的狰狞笑容,发出沙哑的怪笑:
“嘿嘿嘿嘿!赵无极这个狗皇帝!终究还是抵挡不住重生的诱惑!我早该料到的!他最终还是走了这条路!”
“强行使用玉琮的力量,修炼《阴符龙蜕经》,结果就是他的后人会变成这种不人不妖的怪物!”
“赵无极果然还是那个老样子,太过于贪婪!得到了武功,就想要得到高官厚禄。等他当上皇帝得到了天下,却竟然还想要得到重生。贪心不足蛇吞象!活该!真是活该啊!!”
右边的老妇头颅也猛地钻出,眼中闪烁着怨毒至极的光芒,尖声附和:
“报应!这就是报应!为了他一己私欲,害死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如今连自己的子孙后代都跟着遭殃!”
“赵无极,你真是古今第一狠毒自私之人!”
“赵保,记住他的下场!我们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赵保听着左右肩膀上这两个“老怪物”你一言我一语,心中那股寒意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浓烈,几乎要将他冻结。
他现在的最大目的,是借助这两个老怪物的帮助,重新成为一个正常的男人。
可一旦他成功之后呢?
他自然也渴望能够娶妻生子,繁衍后代,传递香火。
可如果他继续沿着这条邪路走下去,不断汲取那些诡异的力量,会不会有一天,也害了自己的后人,导致他的子嗣也变得和床上这具尸体一样?
成为……不人不妖的怪物?
赵保不敢再想下去。
他认为自己想的太远了。
可是,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寒意,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一旁的赵御看着龙床上那具既熟悉又陌生、既尊贵又邪异的尸体,肥胖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他身为宗室亲王,自然听过一些皇室秘闻。
可当他真的亲眼目睹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时,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和惊骇,几乎要将他吞噬。
可眼下,他却很清楚,现在不是为一具死尸而不安的时候。
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去担忧。
最终,他求助地看向众人: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梁进,你有什么想法吗?”
“赵大人,厂公是怎么安排的?”
“皇后娘娘,牧家的态度是怎样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赵保和牧从霜都无法应对。
厂公王瑾,并没有给赵保任何安排。
而牧从霜这阵子一直躲在宅院之中,也不知道牧家的态度。
倒是梁进,自顾来到了一旁的椅子旁坐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开口说道:
“我们等着就行。”
等?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梁进。
倒是赵保若有所思:
“莫非,是等厂公他们决出胜负?”
“没错!只要他们这些顶级高手获胜,那么大局就定了!”
“我们现在别的什么都做不了,等着就行。”
当即,赵保也来到梁进身旁坐下,跟梁进一起喝茶。
牧从霜和赵御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可静不下心。
赵御这一次若是竞争失败了,小命可就没了。
而牧从霜刚死了丈夫成了寡妇,在这动荡之中前途命运更是未卜,自然心中难安。
只有梁进心中一片清明。
他知晓,赵保的话并不全对。
那些顶级高手,他们一时半会可分不了胜负。
人,得靠自己!
而梁进的另一具分身,也已经来到了京城,并且寻找到了最好的机会!
一个决定胜负的机会!
他们,也等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