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越揉了一把头发。
他的头发乱成一坨，完全梳不开。
“当我注意到真相后，周围的声音和质疑就更加清晰，更加难听。”
“年龄渐长，狮红和我都开始接触王会事务，那些对我的议论，对我们两人的比较被摆到台面上，让我再也没法忽视。”
狮红本就聪慧，更比沉闷的狮越多了很多机灵劲儿，只是因为他崇拜狮越惯了，在狮越面前总是乖巧听话，并不表现，才不引人注目。
崭露头角之时，竟如此耀眼。
嫉妒吗？
欣慰吗？
狮越不知道。
“吃下的药物产生副作用，不断增加的实验项目都在影响我的身体和情绪，如果没有狮红在，我就很难感到开心，会时常失落。”
他还是那个狮红，永远用仰望的神情看他。
他还是那个狮红，永远忠诚，永远炽热。
“受到王会重视，他作为第二顺位继承人，日渐繁忙，却还是经常来找我。我们的心一直在一起，我也并不在乎什么继承权，但是......”
狮红来的次数越多，陪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鼓励他越多，他就越发喜悦，越发痛苦。
抗拒，又不舍。
憎恶，又痴迷。
本来高高在上的王会独生子，逐渐被众人摒弃，除了狮红身边，竟再也没有容身之处。
自己是谁？
自己该做什么？
就这样废掉，就这样指望着狮红度日吗？
狮越的声音满是迷茫。
“我的价值、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也许直到现在也没有准确的答案。
此话一出，无人可答。
除了狮越本人，想必也无人能答。
狮越声音飘忽。
“当时我得出的答案是——拥有能力，才会拥有价值。”
他可是王会的孩子。
接受的教育，倾听的教导，甚至是那些扭曲他改变他的药物和实验，组成了他绝大部分的价值观。
“所以，我去了人间诗社。”
手撑地面，狮越后仰身子，自嘲道:
“我的确获得了能力，但这项能力非我生来之物，拥有致命的不足。也因为这个能力，我失去了王会，失去了狮红，甚至失去了记忆，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时至今日，我和他立场对立，再也......”
院落简陋，身侧无人。
狮越笑了。
“回不去啦。”
三人从复制者联盟出来，马不停蹄的奔向人间诗社。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夜蜀葵道：
“狮越许愿得到能力，所以失去了记忆？这就是......代价？但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奇怪了？”
梦魔和沙利叶也这么想。
并不等价。或者说，是无法理解的代价。
诗社要他们的记忆有何用？
“恐怕，这个诗社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且——”
梦魔犹豫一瞬。
“我一直很在意，圣斯苑那边居然没有任何动静。”
“你说过，弥瑞尔说这是最后的课题，希望他和你都要参加的吧？”
夜蜀葵点头。
“的确是，不过虽然叫我们参与，却没说要做到什么地步，他完全可以站在阻碍我们的那一头。”
以圣斯苑的个性来说，做反派的可能性反而比较大。
他肯定不想跟夜蜀葵在同一个跑道上赛跑，来个对撞更刺激。
梦魔思索道：
“希望之前的袭击者跟他无关就是了。”
王之力应该也无法剥夺和改变记忆，狮越狮红的事情应该也跟他没关系……
夜蜀葵突然拉一下梦魔。
“梦魔，那个，我一直很想问你个事。”
“嗯？说。”
“你很少叫我的名字吧？”
沉渊事件之后，就很少听到他叫她。每次都是“你啊”、“你啊”的......
眼睛一亮，沙利叶挤进来。
“哈哈，这题我知道！”
“要是叫你全名就太生分了，其他名字的话老大又觉得不合适，纠结来纠结去，才一直定不下来。”
夜蜀葵满头问号。
“啊？”
沙利叶拽她，恨铁不成钢的说:
“你想，叫小夜，没有你的个人特色，叫蜀葵，就是在叫花，叫夜蜀，更难听。”
“什么有的没的，直接叫小葵不就好了！”
梦魔眼神移开，干巴巴的开口。
“......五月不也这么叫你吗？”
夜蜀葵一愣。
啊这......
心头烟花爆炸，她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竟然在这种地方有莫名的胜负欲。
以前都没发现，梦魔是个这么可爱的人呢！
沙利叶哼唧道：
“我跟老大说了，可以叫你葵葵，但老大觉得太羞耻了，叫不出口。”
“小姐，你觉得葵葵怎么样呀？”
葵葵吗？的确没人这么叫过她。
夜蜀葵乐得不行，猛点头。
“挺好啊，很显亲密！”
看热闹不嫌事大，沙利叶又去拉梦魔。
“老大你看，小姐也同意了，你赶紧叫叫看，多叫几次就习惯了。”
梦魔犹豫半天，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葵......”
“叮铃铃！”
见腕表亮起，梦魔赶紧点开投屏，走到一边。
沙利叶和夜蜀葵对视一眼，无奈。
切，真不凑巧！
没一会儿，梦魔挂断电话回来。
他神色沉重。
“出事了。”
“怎、怎么了？”
梦魔捏紧拳头。
“替我检测黑刀的检测人......被杀了。”
路线转弯，梦魔带着沙利叶和夜蜀葵回去凡尔顿。
检测人是梦魔曾合作过几次的熟人，并非挂牌营业的官方组织，而是由四五个好友一同组成的私人团体，专门接单检测一些上不了明面的东西。
三人踏入这个小作坊。
凡尔顿警察署已经搜过一遍，效率奇高的收工了，此时作坊里空无一人。
“唔！”
扑鼻而来的浓重的血味让夜蜀葵眉头一皱。
“哎呀，好黑，灯在哪......”
沙利叶伸手去摸。
“噫！这墙上怎么湿乎乎的......哦，找到了。”
作坊一瞬明亮。
“......！”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满目的红。
墙上地上全是血痕，本就不大的小房间宛如被血泡过一般，什么多余的颜色都没有。
周围的仪器也是倒的倒、碎的碎，缺口处血液尖锐，隐带暗光，看起来十分可怖。
梦魔叹气。
“五个人，都没了。”
虽然没看到尸体，但夜蜀葵能想象出他们的下场。
“为什么......？谁干的？”
“恐怕是因为那把黑刀。”
梦魔走进去，脚底踩到玻璃碎片，发出清脆的声音。
“检测人做这些地下生意，自然知道危险，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刚才给我送来的是、录好在系统里的紧急留言。”
梦魔手心的光荡开，卷起了作坊里的血液。
血色听话的从墙上、从地上剥离，软软的融进了梦之力的蓝色风暴里。
实在太多了。
血实在太多了。
蓝色的气流变得黯淡，浑浊不堪。
虽然看不清梦魔的表情，但夜蜀葵觉得，他是难过的。毕竟，是他将黑刀交给检测人，引来了这场风波。
周围的梦之力正如梦魔的心情一样，在惨烈的暴动着，无言的嚎叫着。
“梦魔......”
夜蜀葵忍不住走过去，握住他另一只手。
她不想说什么“没事”，因为这并不是没关系的事。这个悲剧也有自己的一份孽，她会一起承担。
梦魔用力回握住夜蜀葵的手。
没一会儿，梦之力洗清了那些血液，作坊里变得敞亮起来。
“嗯？”
只见角落处，白净的砖石之上却还有一抹红。
“这么顽固，弄不掉吗？”
夜蜀葵正要伸手去碰，梦魔制止了她。
“让我来。”
他的手指甫一碰上，那块血渍就亮起了微光。
“这是检测人留下的锁。”
垂眸凝视着那里，梦魔说:
“在旁人眼里只是一块血迹，但对他的雇主来说，却是订单成功交付的证明。”
检测人每天都会在上面加上新的血，用以喂养。经年累月，便成了最为强大的保护。
梦魔之所以信任他们，就是因为这份对雇主的绝对尊重。接单之后，不论发生何事，都会使命必达。
光芒化为一小颗萤火虫，来到了梦魔的腕表处。
“不愧是他们，已经检测完成了。”
另一边，人间诗社。
“拉，今早我去见了凡尔顿的人，你是不是又在搞什么名堂，这次动静很大啊。”
“你还是一样夸张呢，犰狳，如果真的闹大了，你早就和他一起来兴师问罪了。”
男子笑的漫不经心。
“更何况，我是让‘月亮’亲自去处理的，他们绝对查不到我们头上。”
“是是是，毕竟是你一手调教的人，我还不知道有几斤几两？”
犰狳揉揉手里的兔子。
“这事本是我们搞的，让你来收拾，也是我们不好。”
“无所谓，水越混越好玩啊。谁能想到弥瑞尔会这么狡猾，把这事和神选游戏拉上关系呢？”
犰狳见拉不在乎，好心提醒他。
“我可得告诉你，你要对付的那个小姑娘不傻，那些检测人也不是好捏的主。指不定现在，他们已经发现了哟。”
--------------------------------------------------------------------
夜蜀葵惊愕到差点闪了腰。
“什么什么什么！？”
“这把黑刀，疑似是剜心杀手的——！？”
三人正坐在作坊地上，看梦魔收到的检测报告。
“对，沾染过数量众多的心头血，从切割方向和切割处的神经、血液等状况来看，黑刀切过不少心脏、而且是人的心脏。”
漂亮的手指划动，梦魔眉头微皱。
“另外，刀上还查出了一些特殊的魔法残留，很微弱，具体成分不能判断，无法匹配现有的任何一种物质或者法术序列，但效果和......不痕之吻类似。”
“！？”
夜蜀葵嘴巴都合不上了。
沙利叶的脑子飞快的转起来。
“也就是说，咱们之所以查不到剜心杀手的情报，是因为他在凶器上用了不痕之吻！？”
“对，或者说是低配版的不痕之吻比较妥当。虽然是用魔法的形式加持到刀上的，效果并没有那么霸道，但足够抹消掉凶手的相关信息，阻碍相关能力读取。”
“明明不痕之吻已经被销毁了，但还是有一些配方流出去了啊。”
夜蜀葵再次认知到，之前的做法是正确的。
放任不痕之吻这种玩意儿不管，弥瑞尔定会大乱。
像这个血染的小作坊一样的地方，再也不能增加了。
“这样的话，难道剜心杀手和文音寺有关？”
沙利叶摸摸下巴。
“不一定，如果真的有关的话，给tA真货不就好了，干嘛要给个低配，平白多出不少尾巴。”
这倒也是。
梦魔关上投影，站了起来。
“那天来的恐怕也是剜心杀手本人，今后，我们要小心行事了。”
夜蜀葵抬头看他，坚定的道：
“嗯，我也会更努力训练的！”
绿眸忽闪，沙利叶这才想起来一般问道：
“对哦，小姐，你决定好武器了吗？决定的话我们就可以做专项训练了！”
教练系统虽然省心，但有射程和威力的限制，不能一直依赖。
夜蜀葵当然也明白。
“嗯，我就用之前那把弩了。”
虽是因缘巧合，但也是那把弩保护了她。
沙利叶连连点头，似是欣慰。
“弩啊，不错不错，我也是使弓的，咱们还是一家人呢！哈哈哈哈——！”
夜蜀葵嘴角抽搐。
“是哦，谢谢你啊！”
梦魔注视着正跟沙利叶笑闹的夜蜀葵。
夜蜀葵恐怕早就感觉到了，剜心杀手是冲着她来的。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插手调查了？
那最早被盯上的不该是执行警察么？
无数个假设百转千回，梦魔的表情却极为平静。
答案不可能马上得出。
......但不管怎样，一定要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