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给了你多少休妻的银子?”
赵巧儿低下头:“……一文没有。林家说我罪大恶极,没将我送官究办已是仁慈,别想有……”
“废物!真是废物。”秦姨娘抓起桌上的茶碗摔在地上,摔得瓷片四溅,“我养你这么大,你跟我学了那么多,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闻言,赵巧儿终于爆发了。
“您有完没完!要不是您只是一个姨娘,当初我为何又只能嫁到林家一个商贾之家?”
秦姨娘很受伤,她捂着心口,心痛道:“好啊!你小时候说从未嫌弃过娘是妾室,原来都是骗娘的。”
“娘,这是事实。”赵巧儿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帮你下毒害那个贱人,为了帮你巩固在家里的地位,我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颤抖,“您知道林家怎么对我的吗?开祠堂那天,他们让我跪在祖宗牌位前,当着全族人的面念悔过书……林远山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秦姨娘冷笑:“现在怪起我来了?我只是哭诉韩蕾那贱人一来王府就欺负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是谁说干脆直接弄死她的?”
母女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门外突然传来张婶的大嗓门。
“姨娘,小姐,午膳时辰到了,您二位是自己想办法,还是赏脸吃我们下人的粗茶淡饭啊?”
张婶明是来询问午膳,可那语气里满是讥讽,一副来看热闹的嘴脸。
秦姨娘冲到门前,猛地拉开门:“张婆子!你别太过分!”
张婶丝毫不惧,反而笑得更欢。
“哎哟,姨娘发火啦?那正好,今天的饭就不给您二位准备了,反正您也看不上我们下人的吃食。”
说着,她还故意提高声音,“姐妹们,今儿咱们加菜,把姨娘那份也分了吧!”
院中响起一片欢呼声。秦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
她砰地关上门,转身看见赵巧儿正呆呆望着曾经摆放珍玩的多宝阁,如今那里空空如也。
“别看了,”秦姨娘颓然坐在椅子上,“值钱的东西不是被赵樽带走,就是被我……变卖了。”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这几个月,为了维持府里的开销……”
赵巧儿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她默默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母女两人一时无话。窗外传来下人们吃饭的喧闹声,更显得屋内凄凉。
“娘,”良久,赵巧儿轻声开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秦姨娘盯着自己日渐粗糙的手,上面早已没了往日的养尊处优。
“能怎么办?你被林家休回来,我也……没什么积蓄了。”她突然抓住赵巧儿的手,“你那个包袱里,可有什么值钱的?”
赵巧儿苦笑:“就几件换洗衣物,还有……我出嫁时您给的那对镯子。”
“你快拿出来,”秦姨娘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翻她的包袱。“我认识西街当铺的掌柜,咱们拿去看看,应该能当些银子……”
赵巧儿护住包袱:“不行!这是我最后一点体己了!”
“体己?”秦姨娘尖声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体己?你不吃饭了?不活命了?”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院中突然传来张婶八卦的大嗓门。
“小桃,你跑什么呀?慢点。”
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脸蛋兴奋得通红。
“喂!大家快出去看啊!外面好热闹。全是王爷的王爷的仪仗队伍,一队接一队的,好威风。”
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从外面跑进来,脸蛋兴奋得通红。
“哪个王爷?”正在扫地的婆子停下动作,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走走走,快去看看。在这儿无聊死了。”厨房的帮工扔下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对,走走走。去看看。”
院子外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安静下来。
赵巧儿母女俩的争吵也停了下来。
“娘,外头这是怎么了?”赵巧儿撩开窗纱往外张望,只见下人们都往府门方向跑去。
秦姨娘整了整有些散乱的发髻,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走,咱们也瞧瞧去。说不定……”
母女俩跟在那些下人们身后匆匆走出府门,刚踏出朱漆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平日里还算宽敞的街道此刻竟显得拥挤不堪,两旁的百姓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像一群待哺的雏鸟。
“让让,让让!”秦姨娘用帕子掩着鼻子,拉着女儿挤到前面。
只见青石板路上,不同颜色的仪仗队如彩龙般蜿蜒而过。
先是绛紫色的队伍,十六名金甲卫士开道,后面跟着鎏金马车,玄色车帘上绣着四爪莽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梁州王的仪仗!”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对同伴说,“瞧那车顶上的金葫芦,是梁王府的标志。”
紧接着是靛青色的队伍,乐仗吹奏着庄严的曲调,二十四名侍卫手持长戟,寒光凛凛。
中间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位身着蟒袍的中年男子,面容肃穆。
“冀州王殿下也来了!”人群中有老者惊呼,“老朽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王爷同时进京。”
赵巧儿看得眼睛发直,不自觉地攥紧了母亲的袖子:“娘,这些王爷怎么突然都……”
秦姨娘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你傻呀?前几日皇宫里那场大火你忘了?我听说啊……”
“嘘——”旁边一个卖糖人的小贩突然打断,“这位夫人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母女俩悻悻地闭了嘴,但眼中的激动之色却更浓了。
大景朝九州七十二县,除了赵樽的苍州是封的异姓王外,其他各州藩王都是景帝的兄弟。
连街边卖菜的都知道藩王无诏不能进京,如今藩王同时进京,这阵仗……
“娘,你说哥哥苍州王赵樽会不会也回京了?”赵巧儿突然眼睛一亮。
秦姨娘掐了女儿一把:“叫什么哥哥!要叫王爷!”
虽然如此说,但她自己的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若是苍州王也回京了,咱们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两人站在台阶上,看着那气派又威武的队伍,早把先前的争吵抛到了九霄云外。
赵巧儿已经开始盘算要买哪家的胭脂水粉,秦姨娘则盘算着怎么从赵樽那里要回王府的地契。
“娘,你快看!那是不是苍州的旗帜?”赵巧儿突然踮起脚尖,指着远处一队人马叫道。
秦姨娘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随即又失望地摇头。
“那是荆州王的队伍。你哥哥……咳,我都还不知道苍州王的旗帜是什么颜色的。”
母女俩伸长脖子在队伍中搜寻,却始终没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直到最后一位王爷的仪仗也消失在街角,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她们才不得不承认——赵樽没有来。
“这些可都是皇上的亲兄弟。”旁边一个穿着绸缎的商人打扮的人说道,“异姓王哪有这个资格?”
秦姨娘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拽着女儿往回走,嘴里却还念叨着。
“就算现在没来,等事情定了,总该召异姓王进京的。到时候……”
她一路走着,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看那对母子还敢不敢把我们丢在这破院子里不管!他要是敢不管咱们,我就去官府告他不孝。”
赵巧儿也跟着点头,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又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钗玉镯的样子。
两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几个下人正对着她们指指点点,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赵巧儿母女俩在这里议论着赵樽一定会给她们带来好生活,永安城那边的赵樽就觉得鼻子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嗯!是谁在想我了?”
赵樽蹲在地上揉了揉发红的鼻子,煤灰在他古铜色的脸上留下几道滑稽的黑痕。
太阳太烈,他正躲在彩钢瓦棚子上看大胖头摆弄手动蜂窝煤机。
正拿着木工工具在一旁忙碌的大胖头转过头来,他那一身精干的短打早已被煤灰染成了灰色,活像个挖煤的民夫。
他咧开嘴,露出一排与黑脸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呵呵,要我说,是谁在骂你吧!”
赵樽拍了拍身上的煤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放屁!我觉得肯定是韩蕾那丫头在想我了。这都走个把月了,连个信儿都没有。”
“哈哈哈……”大胖头的笑声震得脸上的煤灰簌簌往下掉,他挤眉弄眼地说:“我看是你在想嫂子还差不多吧?那日说梦话还喊人家名字呢!”
“切!多嘴。”赵樽顿时有些难为情,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显眼的红晕。
他一巴掌轻轻拍在大胖头的后脑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还是快点弄吧,别等你嫂子回来抽你。”
大胖头缩了缩脖子,赶紧举起手中的木制器械:“我已经弄好了,不信你看。”
他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双腿走到煤堆前,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般演示起来。
“这样按下去,这里面就装满了煤,然后按下这个把手,煤就会脱离出来了。”
“卡塔!”
随着木制机关运转的声音,苍州第一块标准的十二孔蜂窝煤诞生了,阳光透过整齐的孔洞投下十二个细密的光点。
“好家伙!真成了?”赵樽眼睛一亮,顾不上王爷的威仪,一把抢过那木制器械:“让我试试!”
他一口气接连按出五六块蜂窝煤,煤灰溅得满脸都是也浑不在意。
不远处,工部尚书张世阳正指挥着匠人们搬运已做好的蜂窝煤炉子。
几百个铁皮炉子整齐排列,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空地中央,还有许多的黄泥炉芯正在晾晒,几个匠人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它们。
“王爷,”张世阳走过来,抹了把汗,“再有三日这些炉芯就能用了。到时候先在衙门和军营试用,没问题再推广到民间。”
赵樽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看见肖正飞神色匆匆地跑来。
这位平日比较稳重的亲卫统领此刻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腰间的佩刀和手枪随着急促的步伐不断晃动。
肖正飞在距离赵樽几步远的地方刹住脚步,警惕地看了眼大胖头。
大胖头立刻会意,拍了拍手上的煤灰:“我得把这些蜂窝煤拿过去晒晒,等晒干了好试试。”说完,他识趣地走开了。
等大胖头走远,肖正飞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细竹筒,声音压得极低。
“王爷,刚刚收到京城刘伯来的飞鸽传书。”他的手指微微发抖,“用的是红色记号。”
赵樽瞳孔骤然收缩。
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曾让平川交代过刘伯,除非十万火急,否则不要联络。
红色记号更是意味着——事关生死。
竹筒被赵樽“啪!”的一声捏碎。
赵樽取出里面的字条,上面的字迹因为匆忙而略显潦草。
“五月二十五,冠军侯府发生爆炸,侯府主子全亡。六月十五夜间,皇宫发生爆炸。文武大臣连夜进宫,宫门紧闭。”
“宫里出事了。”赵樽的声音像淬了冰,两指夹着纸条递给肖正飞。
肖正飞接过,刚扫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爷,都是爆炸,这不会也是王妃……”话说到一半他又突然卡住,自己先摇了摇头,“不对呀,王妃不是已经到了荆州吗?”
赵樽的目光变得深邃,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诧异道:“是啊,那皇宫里的爆炸又是谁干的?”
肖正飞凑近一步,手按在刀柄上,声音压得极低。
“王爷,机不可失。宫变在即,我们何不趁乱……”他做了个挥刀的动作,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不可!”赵樽猛地抬手制止他,衣袖带起一阵煤灰,“还不是时候,马上有大量的乞丐来投奔苍州,若是现在大动干戈,遭殃的还是百姓。”
他转眼望向远处正在劳作的工匠们,语气坚定:“蜂窝煤的事不能停,先让百姓们过好这个冬天再说。”
肖正飞还想再劝说,却被赵樽一个眼神制止了。
赵樽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正思考着京城皇宫里的问题。这时,麻子又匆匆的跑进了蜂窝煤厂。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王爷,一号通讯站来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