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巧儿掩嘴轻笑,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可不是嘛,当初在锦绣坊门前,那厮可是连正眼都不瞧郡主您一眼。“
提到锦绣坊,长乐郡主的眼神骤然阴冷。
她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新景帝登基便不承认她的郡主的身份,那日在锦绣坊门前,新景帝没给她好脸色,魏成超就在旁边也不曾帮她说一句好话。
枉她当初还帮魏成超密谋绑架韩蕾,如今看来,魏成超那厮不过是个白眼狼。
所以,现在她就要看着身为四大世家的魏家全族覆灭,就要看着魏成超永不翻身。
既然苏家已没落了,魏家也一样覆灭,那岂不是很公平?
“咔嚓”一声,长乐郡主手中的筷子断成两截。
“郡主……”赵巧儿惊呼。
“住嘴!”长乐迅速制止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现在哪还有什么郡主。”
她自嘲地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我如今不过是个看戏的闲人罢了。”
只要景帝不承认她的郡主身份,外面的人即便是依照往常一样叫她一声长乐郡主,她知道那也不过是用“郡主”这个名号在撑场面而已。
大厅中央,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高谈阔论。
“魏家这次是彻底完了!据说连祖宅都被查封了。”
“说也奇怪,那位不也是魏家的吗?为何会对魏家出手?”
“谁让他们要心存不轨呢?那位要的可都是忠心耿耿的人。”
“听说魏大公子通敌,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难怪啊!”
长乐郡主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凑近赵巧儿耳边:“你说,要是魏成超知道当初给他出主意绑架韩蕾的人,现在就坐在这里看他笑话,会是什么表情?”
赵巧儿眼中闪过一丝不安:“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怕什么?”长乐不屑地撇嘴,“苏家倒了,魏家也要完了,谁还会在乎那些陈年旧事?”
她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诶?对了。说起来,你上次提到的那个红衣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话题突然转变,赵巧儿明显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娇羞的笑容。
“我也不知,只知那位公子长相妖艳,气质出众。而且还用金叶子装饰衣裳,看他那一身打扮必是身份不凡。”
“哦?”说起身份,长乐郡主来了兴趣,“那他比你兄长赵樽如何?”
赵巧儿哪知长乐郡主对赵樽的执念,她嗤笑一声,不屑道:“我兄长不过一介武夫,给那公子提鞋都不配!”
听赵巧儿为了她喜欢的男子而诋毁赵樽,长乐郡主瞳孔微缩。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那你有机会将那公子引荐给我认识认识,我也好替你……把把关。”
“好啊!好啊!谢谢郡主。”赵巧儿连声道谢。
长乐郡主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一声“白痴!”。
就在这时,腾云楼的大门再次被猛地推开。
一队身着皂衣的大理寺衙役鱼贯而入,为首的捕头环视大厅,目光如电。
“大理寺奉命查案!都呆在原地,不要动。”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长乐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她看着那群衙役径直朝自己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长乐郡主。”捕头在她们桌前站定,声音洪亮,“尔等涉嫌勾结反贼赵樽,图谋不轨。奉大理寺卿之命,即刻锁拿问审!”
长乐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放肆!本郡主乃先帝亲封的郡主,尔等怎敢……”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捕头面上的冷笑。
捕头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陛下有旨,废王女苏氏勾结逆党,削去一切封号,即刻收监!”
赵巧儿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她颤抖着抓住长乐郡主的衣袖:“郡……郡主,怎么办……”
长乐郡主这才恍然惊觉——她已不再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郡主了。
周围的食客们指指点点,有人甚至发出讥笑声。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从云端跌落泥潭。
“与长乐郡主一起的一应人等,全部带走!”捕头一声令下,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冤枉!我是冤枉的!”长乐郡主挣扎着,发髻散乱,珠钗掉落在地。“一定是有人陷害本……陷害我。”
没有人理会她们的喊叫。
在众目睽睽之下,长乐郡主和赵巧儿以及一众丫鬟小厮,被那些衙役粗暴地架出了腾云楼。
待他们离开后,腾云楼里的吃瓜群众又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只是这次好议论的对象全都换成了长乐郡主……
……我是求一条龙的分割线……
苍州,扶风县。
隆冬时节的扶风县银装素裹,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霜。
虽地处大景朝西北边陲,寒风刺骨,却掩不住这片穷山恶水的土地蒸腾向上的生机。
水泥厂就设在扶风县,这里大大小小的水泥道路都已全部贯通,交通甚是方便。
县城的街道上,新铺就的水泥路面平整光滑,与两旁灰砖青瓦的商铺相映成趣。
屋檐下悬挂的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宛如一串串水晶帘幕。
“老张头,没想到我们活了一辈子还有幸看到了水泥路”一个裹着厚棉袄的农夫踩着坚实的路面,对正在扫雪的同伴笑道,“往年这时候,咱们县里的土路早就冻得坑坑洼洼,现在可好,下再大的雪也不怕了。”
“可不是嘛!”老张头拄着扫帚直起腰来,指着远处冒着白烟的厂房,“多亏了王爷建的那个水泥厂。听说京城里的官道都没咱们这儿的平整哩!”
两人说笑间,一队满载货物的牛车缓缓驶过。车上摞着用稻草仔细包裹的玻璃器皿,在阳光下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与扶风县一江之隔的甘络县有宋元庆驻守,宋元庆有心站队赵樽,所以赵樽麾下的五百亲兵轻松了许多,他们的将领华天佑也清闲下来。
军营里,几个年轻士兵正围着火炉取暖。
一个圆脸小兵正神秘兮兮地说着华天佑的八卦,“华将军现在整天泡在玻璃厂里,跟工匠们同吃同住呢!也不管我们了。”
“跟工匠同吃同住,真的假的?”旁边的高个士兵瞪大眼睛,“那可是恒国公府的贵公子啊!”
“那还能有假吗。”圆脸小兵拍着胸脯,“我表兄在玻璃厂里当差,他说华将军现在比工匠还像工匠,手上全是烫出来的水泡。”
“嘿!这些贵人的心思真是猜不透。”高个士兵好笑的摇头。
此时,玻璃制品厂的窑炉正烧得通红。华天佑挽着袖子,额头上挂着汗珠,正全神贯注地吹制一个玻璃花瓶。
高温让他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华公子,您歇会儿吧。”年迈的匠人王师傅递来一碗热茶,“这活儿急不得。”
华天佑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王师傅,您看这个弧度是不是还不够流畅?”
王师傅凑近看了看,捋着胡子笑道:“公子天资过人,这才学了月余,手艺都快赶上老匠人了。不过……”
他指着花瓶底部,“这里还得再均匀些。”
“我再来一次。”华天佑眼中闪着执着的光,又拿起吹管走向熔炉。
吹玻璃是一项技术活,也是一项苦力活。光是那高温的环境就不是常人能待的地方,但偏偏华天佑那个恒国公府的贵公子就爱上了这个活儿。
看着一件件的玻璃艺术品从自己的双手中诞生,他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
玻璃在这个时代被称为琉璃,扶风县现在遍大街都有玻璃制品售卖,这里的的老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但厂里仍然在连轴转的赶着烧制玻璃制品。
一,是因为冬季田里没庄稼,农夫们需要有活干。
二,是因为京城里的那些贵人可没见过如此漂亮精致的玻璃制品。
等水泥路再修得远一点,三蹦子运输队就可以将这些玻璃制品运到京城或其他州县卖个好价钱。
厂区另一头,赵灵儿正在视察新出窑的玻璃器皿。
她拿起一个雕花酒杯,对着阳光端详。阳光透过晶莹的杯身,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
“灵儿姑娘,这批货品相极佳。”先前负责收拢荆州军.属的大十一笑着禀报,“等开春路好走了,运到京城一定能馋坏那些贵人的眼。”
赵灵儿点点头:“告诉工人们,年关将近,每人多发二钱银子。”
“另外……”她望向窑炉方向,失笑道:“华公子那边,多备些烫伤药吧!快开膳了,我去给他备些吃的。”
说着,赵灵儿和大十一朝着远处用彩钢瓦搭建的伙房走去。
伙房里已在开饭,几个民夫捧着热气腾腾的汤面,看着远处还顾不得吃饭的工人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啊,”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唏嘘道,“去年这时候,咱们还在为过冬的粮食发愁呢。”
“是啊!”同伴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肉汤附和道:“如今家家户户都有活干,有饭吃。我家那小子在玻璃厂做工,这个月足足领了二两半银子!”
他一身靛蓝色短打衣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
当赵灵儿从伙房拿了吃食过来,华天佑正全神贯注地吹制一个玻璃南瓜。
他一身靛蓝色短打衣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颊被炉火映得他脸颊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在下巴处汇成细流。
“天佑哥,该吃饭了。”
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赵灵儿提着三层雕花食盒款款走来,粉色裙裾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见华天佑没有停手的意思,她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温柔地追随着他每一个动作。
直到玻璃南瓜最后一道纹路成型,华天佑才长舒一口气,将作品小心翼翼的放入退火窑。
他刚摘下厚实的棉布手套,一方绣着兰草的素白手帕就递到了眼前。
“都成花脸猫了。”赵灵儿踮起脚尖,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汗渍和煤灰。
华天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在低头时把额前碎发上的灰尘蹭到了她鼻尖上,惹得两人相视而笑。
“哗啦”一声响,大胖头抱着一捆pVc水管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将水管放在他们脚下。
因为在这里天天干活消耗,他曾经圆润的脸庞如今也有了少许轮廓,汗湿的粗布短衫贴在身上,显露出依然水桶般的腰身。
“可算搞定了!”他抹了把汗,“这pVc管比竹竿耐用多了,韩蕾可帮了大忙。等把曲临江的水引过来,民夫们就不用天天挑水啦!”
玻璃厂清洗石英砂和冷却都需要大量的用水,大胖头的饮引水入户本来遇到了瓶颈,因为用竹竿使用寿命太短,但有了韩蕾提供的pVc管和接头,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于是,大胖头决定先给玻璃厂搞引水入户,解决他们用人工挑水的难题。毕竟,这里距离曲临江很近,操作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目光扫到食盒,大胖头眼睛一亮:“哟,灵儿姑娘又来给天佑送饭?有没有我的份啊?”
他促狭地眨眨眼,故意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赵灵儿耳根顿时烧了起来:“当、当然有准备胖头哥的份……”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食盒,三层屉格依次排开:上层是晶莹剔透的虾饺,中层码着酱香四溢的红烧肘子,最下层则是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
大胖头在衣襟上随便蹭了蹭手就要去拿糕点,华天佑眼疾手快“啪”地打在他手背上。
“急什么!灵儿特意给小爷做的桂花糕,小爷还没动呢,你倒先抢上了。”
“哎哟!”大胖头夸张地甩着手,“重色轻友啊华天佑!”说着,他突然偷袭,抢了块糕点就躲。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上次谁给你修好水车的?”华天佑抄起扫帚就追,两人在作坊里你追我赶,扬起一阵细碎的玻璃粉末。
见他们俩像小孩似的争食,赵灵儿扶着桌子轻笑。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喊道:“你们慢些!地上还有玻璃渣……”
她话音未落,大胖头就踩到块碎料滑了个趔趄,手里半块桂花糕直飞向华天佑面门。
华天佑下意识张嘴接住,得意洋洋地嚼着:“谢啦!”
这下大胖头可不乐意了,抄起木桶里的水瓢就要泼他。赵灵儿赶紧拦在中间,却也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角。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同时笑了起来,笑声在厂房里回荡。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哎呀!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