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当地,淮海省自从成立之后就没消停过几天,就跟此刻的孟家沟一样。
也不知道为啥这么想打架,反正就是不想让别人舒服了,似乎每一方势力心里都存着巨大的怨气无从发泄。
摩擦,没完没了的摩擦,土顽之间,中日之间,新四军和国军,治安军和保安团,税警团和当地军警,为了各自的利益,龙争虎斗之势愈演愈烈。
河边柳树开始变绿的时候,总算安静了一些,农民开始春耕,这个时候再打仗,会惊了耕牛,牛跑了,田地种不上,到时候都得饿肚子。
傍晚时分,恒茂茶行二楼设置了喝茶的雅座和好几个包厢,那些自诩有身份的人都喜欢来这里喝茶,不管能不能喝明白,反正进到这里就会被人高看一丝。
一个小贩脖子上挂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面摆着各种茶点,不过他的茶点就一点都不显得上档次了,无非就是乡下的一些小农产品,上面还盖着一块布不让人看。
这个小贩子满面漆黑,衣服破旧,虽然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不过却有一个非常显着的特点,就是他的左边胳膊是没有小臂的,半截袖管都是空荡荡的。
他挨个敲着各间包厢的门,用十分慵懒的声音推销自己的茶点:水里长的花生,土里长的鱼,两个铜板一大把!
结果亦无例外,那些衣装整洁的老爷们看到他这幅造型立刻挥手驱赶:“哪庄来的客?滚蛋!我就没听说过水里能长花生,土里能长出鱼!”
几个包厢都转了一个遍,他是一点货都没卖出去。
正在摇头失望的时候,卡座里一个身穿长衫的老头叫住了他:“那伙计,来点菱角和泥鳅干!”
小贩马上面露喜色,屁颠颠的小跑着过去:“还是你这位老板识货呀!两个铜板抓一把。”
老头随口问道:“那我五个铜板抓两把行不行?”
小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可不行,我可就赔钱了!”
老头呵呵一笑:“就你这做生意,不赔死才怪,我问你,你家公鸡一天下几个蛋?”
小贩摇摇头:“我哪里知道?俺家只有母鸡!”
看似不着边际的谈话,实际上就是他们约定好的接头暗号。
老头一阵叹息:“你这也挺可怜的,跟我进包厢来,你的货,我包圆了,花生你随便抓,账你随便算。”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包间,老头转身问他:“你就是母鸡?”
小贩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就是省长的人?”
老头指着座位说:“那就坐下慢慢谈吧!”
小贩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上头说了,让你的部队和我们在苏北皖北鲁南豫东一带的队伍保持距离,不要发生任何军事冲突,必要的时候还要提供帮助。”
老头慢条斯理地点上一根烟回答说:“请戴局长放心,这一点我们能做到。我们也希望山城方面给出的承诺能有一些保证,若是遇到秋后算账的事情,那我们可就亏大了。”
小贩点点头:“我们军统向来说话一言九鼎,给出的承诺就是保证,胜利之日,就是你们回归之时,你们的冯司令会亲自为你们设宴。到时候,郝司令依然是郝司令,郝省长依旧是郝省长。”
“如此甚好!”老头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们还有一个附加条件,日后回归,有两个人绝对不能饶恕,一个是耿聋子,特别是瞎狗子,他们两个不死,之前说的全是白扯!”
小贩子脸色一冷:“这是你们司令的意思?”
老头回答:“差不多吧!”
“差太多了!”小贩摇晃着食指,“如果因为私人恩怨就做出这么大的动作,这是破坏团结的,此二人与日本人素来不和,你们应该多多拉拢才对,而不是互相倾轧。回去转告郝朋举,他没有提乱七八糟条件的权力,当前的形势他比你清楚,日本人留在中国的日子不长了。你们还想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就只有老实配合的份!”
老头气得鼻子喘粗气,甚至把上嘴唇上的胡子给吹掉了,原来这白胡子是贴上去的。
他也不感觉尴尬,把假胡子拿下来舔了舔又贴了上去:“这位兄弟,我看你也面熟啊!”
小贩把脸扭过去,哼了一声:“我的脸又没让水煮过,怎么会熟?”
“你是瞎狗子的人?”老头一把抓着小贩的胳膊,恶狠狠地说,“我想起来了,你是郑老六,这么说瞎狗子也是军统的人?”
老六也不装了,用袖子擦了一把脸,笑呵呵地说:“没想到吧?我就是母鸡!你说的瞎狗子,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只是我的棋子,我告诉你,如果我的身份暴露,毕书文,毕市长,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至于瞎狗子,他要是出事了,你们的郝司令也别想活!”
伪装成老头的毕书文忍不住骂了一句:“你麻辣隔壁!”
老六也不生气,用手指关节扣着桌面说:“你随便骂个够,回去转告郝朋举,我和他是单线联系,以后就别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跟我接头了,这次我就不计较了,可没有下一次了!”
说完起身就走,不过马上又转过身来,冲毕书文伸出手:“菱角,泥鳅,一共五百万!”
毕书文眼睛瞪得溜圆:“你他妈抢钱呢?”
老六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也是比较缺经费啊!你放心,日后必然加倍奉还。”
毕书文也跟着叹息:“我们他妈的这是找了个祖宗养着!”
老六马上摇晃手指予以否认:“不是一个祖宗,是一群,我们在各个角落都安插了自己人,我必须确保你们的所有动作都在我的视线中。你懂得!”
毕书文朝他竖起大拇指:“你们是学到了瞎狗子的精髓了!”